中國古代的釋夢心理思想
作者:燕良軾
【作者簡介】湖南師範大學教育科學學院心理系,長沙,410081
【內容提要】文章從四個方面系統論述了中國古代釋夢心理思想:
(1)夢的涵義:文章認為中國古代思想家闡述了夢的四層涵義,即夢是睡眠中的不安穩狀態;夢是人清醒狀態精神活動的延續;夢是一種無意想像;夢是人對客觀現實的反映。
(2)夢的功能:即使人恢復心理平衡的功能,具有自我暗示和期待功能以及檢測人的心志和啟迪靈感的功能。
(3)夢的分類:我國古代對夢有多種劃分,其中以列矛和王符最詳細,王符將夢按其原因和效驗程度劃分十種類型。
(4)夢因解析:我國古代思想家從物理因素、生理因素和心理因素三個方面探討了致夢的原因。
【關 鍵 詞】夢/夢列/心理平衡/自我暗示與期待
【正 文】
夢,直到今天對人類來說仍然是一個充滿誘惑力的謎。巴甫洛夫把夢看成是“大腦的第三意識狀態”。夢以它特有的魅力受到古往今來思想家、藝術家的青睞。尤其是文學家對夢更是情有獨鍾,借助夢境表達思想抒發情懷的文學作品真可謂汗牛充棟。但真正從科學角度對夢進行系統研究的要首推奧地利精神分析大師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
他在1900年發表的《夢的釋義》一書才使人類真正認識到夢是一種有充分價值的精神現象。弗氏不僅把夢看成是慾望的滿足,而且將其看成通向潛意識內心世界的窗口。通過這個窗口,可以窺探到人內心世界的隱秘。中國古代自然沒有象弗洛伊德那樣的釋夢大師,也沒有象《夢的釋義》那樣的鴻篇巨製。但一些思想家、醫學家在闡釋人的精神現象時,也發表了一些對夢的看法,並試圖解析其原因。將這些零散的看法整理分析,對於我們今天的研究亦頗有意義。
一、夢是什麼?
夢是什麼?這是一個簡單而又複雜的問題。我們的古人也一直想弄清楚這個問題。《墨經》上說:“夢,臥而以為然也。”那就是說,做夢的基本條件是睡覺,不睡覺是做不出夢來的。也即是說,夢是睡眠中知覺到的情景。現代科學研究表明,人的睡眠可以分為“慢波睡眠”(slow wave sleep)亦稱“非快速眼動睡眠”(non-rapid-eye-movement sleep),異相睡眠(paradoxicalsleep)亦稱“快速眼動睡眠”(rapid-eye-movement sleep)兩個時相,而人的夢境,尤其是覺醒後還能回憶起來的夢境是出現在異相睡眠即快速眼動睡眠的時相。我們古人的認識當然不可能達到這樣的水平。
但不能否認他們也有自己的發現--
(一)夢是睡眠中的一種不安穩狀態。在前已述,夢是睡眠中知覺到的情景。然而他們又發現,完全的熟睡是不會做夢的,夢是介於睡著與醒著狀態的產物,或說夢是睡眠處於不安穩狀態的產物,“使人臥不得安”便可能產生夢。那麼在什麼情況下人的睡眠才會不安穩呢?這原因是多方面的,比如來自體內外的刺激、疲勞與疾病等等都可能導致人睡眠不安穩而產生夢境。關於致夢的原因我們在後文中還要專門探討。
(二)夢是清醒狀態精神活動的延續。“夢,臥而以為然也”,然而它和人的清醒狀態有怎樣關係呢?清代著名學者王廷相認為,夢是人清醒狀態下精神活動的延續。他認為覺與夢是“首尾一事”。人在“未寐之前則為思,既寐之後為夢。是夢即思也,思即夢也”〔1〕。王廷相的這一觀點對於破除夢的迷信色彩,破除夢的神秘性做出了歷史性貢獻。而且與19世紀奧地利釋夢大師弗洛伊德的觀點亦不謀而合。弗洛伊德說:“夢,並不是空穴來風,不是毫無意義的,不是荒誕的,也不是部分昏睡,部分清醒的意義的產物。它完全是有意義的精神現象。實際上,它是一種願望的達成。它可以說是一種清醒狀態精神活動的延續。它是高度錯綜複雜的理智活動的產物。”〔2〕
(三)夢是一種無意想像。現代心理學認為夢是無意想像的極端例子。我們的古人沒有無意想像這個概念,但從他們論述看起來,他們已經認識到夢具有無意想像特徵。最典型的是宋代《關尹子》中的“心無時無方”說。它說:“夜之所夢,或長於夜,心無時。生於齊者,心之所見皆齊國也。既也之宋、之楚、之晉、之梁,心之所存各異,心無方。”〔3〕這即是說,人在夢境中可以自由地馳想像,不受時間的限制,即所謂“心無時”,人在夢境中也可以不受空間的限制,所謂“心騁無方”,總之,在夢中既可“精極八荒,心游萬仞”,又可“觀古今之須臾,撫四海於一瞬”〔4〕。
(四)夢是客觀現實的反映。我們的古人認識到,夢可能是離奇的,在一定範圍內可以是“無時無方”的。但從其內容來說仍然是客觀現實的反映。更確切地說是對於自己所經歷的事物即經驗的反映。宋代思想家張載明確提出“夢所以緣舊於習心”,〔5〕那即是說夢的內容來自於過去的經驗。《關尹子》中列舉了許多不同社會經驗的人所做的夢內容也不同。它說:“好仁者,多夢松柏桃李,好義者多夢刀兵金鐵,好禮者多夢簋籃籩豆,好智者多夢江湖川澤,好信者多夢山嶽原野”〔6〕《關尹子》所述自然是不夠科學的,因為好仁者也未必一定“夢松柏桃李”,但夢“緣舊於習心”這是不錯的。明代的王廷相似乎闡述得更準確、更全面。他肯定地認為“夢中之事,即世中之事”〔7〕。並對此從正反兩方面進行了論述。首先他從正面論述道:“凡舊之所履,晝之所為,入夢也則為緣習之感。”〔8〕然後他又從反面論述道:“凡未嘗所見,未嘗所聞,入夢也則為因衍之感。”〔9〕明代的另一位思想家熊伯龍也持這種觀點,認為自己沒有的經驗也不會出現在夢中,所以“男子不夢生產,婦人不夢弓,吳人不夢楚事,小兒不夢壽慶,士不夢負屐、擔簦,農不夢治經、讀史,賈不夢樵采、捕魚”〔10〕。我國古代思想家“夢所以緣舊於習心”的思想不僅能充分說明夢是客觀現實的反映,而且能夠解釋夢的奇異性。因為在我國古代思想家看來,“夢中之事,即世中之事”卻非僅指“一日之間所有之事”,事實上“亦有數十年之事。夢見之者只為心中舊有此事,平日忽有事與此事相感,或氣相感然後發出來”。〔11〕這譬如水為風激而成浪,“風既息,浪猶洶湧未已也。”〔12〕可以說我國古代思想家(具體說是二程)已認識到那些奇異的,非當前經驗所能解釋的夢也同樣是客觀現實的反映,它們不過是新舊經驗相感的結果,是“有此事”的“延遲反應”,即所謂“風既息,浪猶洶湧未已也”。這一觀點與前蘇聯心理學家斯皮裡多諾夫《心理、睡眠、健康》一書中的觀點就其思想性來說是一致的:“現代科學證明,作夢並不是神秘莫測的事。來自外界及有機體內部的各種各樣的刺激印在大腦皮層中,作為印象的痕跡多年保存在那裡。睡眠時皮層未充分抑制的情況下,這些痕跡就活躍起來,有時以離奇的、無秩序的、歪曲的形式出現,但夢常常是反映人們的?知道的、看見過了、聽見過的事物。”〔13〕在解釋夢的離奇性方面,我國古代思想家還有一個貢獻就是他們認為,夢的離奇性除了與舊經驗有關之外,還與無意聯想有關。對此蘇東坡在《夢齋銘》中做了極為形象地描述。他說:“人有牧羊而寢者,因羊而念馬,因馬而念車,因車而念蓋,遂夢曲蓋鼓吹,身為王公。夫牧羊之與王公亦遠矣,想之所因,豈足怪乎!”王廷相也有類似的觀點,認為夢中:“見台榭而天闕王宮至。懺蟾蜍也以踏茄之,遇女子也瘞骼之恩。”〔14〕但我國大多數思想家都認為無論多麼複雜離奇的夢都是人腦對客觀現實的反映。
二、夢有怎樣的功能?
夢作為人類睡眠中的一種心理現象,它對人類的心理生活具有怎樣的作用呢?根據我國古代思想家的言論,他們認為夢具有下列的幾個功能。
(一)夢可以使人恢復心理平衡。現代心理學認為,人在身心方面遇到某種障礙,或在現實中遇到某些挫折,致使某些需要未能滿足,某些目標不能實現,常常在夢中獲得,因此使壓抑的能量得到釋放,因此緩解心理的緊張和衝突,使心理恢復平衡。我國古代思想家似乎意識到這一點了。比如《列子?周穆王篇》就說:“故陰氣壯,則夢涉大水而恐懼;陽氣壯,則夢大火而燔,陰陽俱壯,則夢生殺。甚飽則夢與,甚饑則夢取。”在《列子》看來,夢境可以使人的某種生理和心理能量得到釋放從而達到生理和心理上的平衡。產生於隋朝的《諸病源候論》也有類似的觀點:“若陰氣盛,則夢涉大水而恐懼。陽氣盛,則夢大火燔。陰陽俱盛,則相殺毀傷。上盛則夢飛,下盛則夢墜。甚飽則夢行,甚饑則夢臥。”〔15〕顯然,他們把夢看成是能量釋放的一個途徑,通過這種釋放,使人獲得心理上的平衡。
(二)夢具有自我暗示和期待的功能。我國古代一些思想家認為,與其說夢具有“預兆”作用,還不如說夢能使人產生一種自我暗示和期待。自然古代是沒有暗示和期待這類心理學概念的。但從他們的言論中確實包含這種思想。最典型的要算東漢時的王符。他在《夢列》篇中有這樣一段話:“借如使夢吉事,而已意大喜,樂發於心精,則真吉矣;夢凶事,而已意大恐懼,憂悲發於心精。即真惡矣。”即是說,如果一個人經常夢見吉祥的事,心中異常高興,這種心境就會影響他的行為,於是真的做出吉祥的事情來;反之,如果一個人經常夢見兇惡的事,心中極其恐懼,這種情緒也會影響他的行為,於是真的做出兇惡的事情來。王符的這段話真可以說是現代心理學所說自我暗示和自我期待的等值語言。
(三)夢可以檢測人的心志和啟迪人的靈感。首先,夢可以檢測一個人的心志。如二程就說:“孔子夢見周公,誠也。蓋誠為夜夢之影也。學者於此亦可驗其心志之定否,操術之邪正也。”〔16〕一個人日思夜想的事物常常會出現於夢中,因此也可以通過夢來瞭解一個人的心志,即使今天看來亦不無道理。其次,夢還能啟迪人的靈感。人們廢寢忘食、鍥而不捨追求某種目標或結果,常常會在夢境中翩然而至。二程即認識到,宋高宗一心想賢臣輔佐自己,以致“寤寐不忘也”,“故精神既至則兆見於夢”。〔17〕這種“兆見於夢”,即從夢中獲得靈感,從夢中獲得靈感的現象在科學家藝術家身上更為常見。德國著名化學家凱庫勒發現苯的環形結構“就是通過做夢完成的最著名的創造行為的典範”。〔18〕
三、夢的分類
我們的古人早就發現人的夢是有巨大的個別差異的。如《關尹子》就說:“天下之人,蓋不可以兆計。人人之夢各異,夜夜之夢各異。”〔19〕同時我們的古人也認識到,這些人人各異、夜夜各異的夢又可以根據一定的標準劃歸為一定類型。據現有的資料看起來,中國古代最早對夢進行類型劃分的是東漢的王充、王符、列子。王充將人的夢劃分為直夢和徵兆夢。列子將人的夢劃分為正夢、噩夢、思夢、寤夢、喜夢、懼夢六種。就現有資料看來,對夢劃分最詳細的是王符。王符在《夢列》中把夢分為十種。他說:“凡夢,有直有象,有精有想,有人有感,有時有反,有病有性。”〔20〕這十種夢實際上是交替運用兩個標準來劃分的:一是按照夢的原因,二是按照夢的應驗情況。前者如精夢、想夢、感夢、時夢、病夢;後者如直夢、像夢、人夢、反夢、性夢。這十種夢產生的原因及表現特點見下表。
名稱 產生原因 表現特點
按 精夢 由精思而引起 “孔子生於亂世,日思周公之德,夜即夢之。”
夢 想夢 由記想引起 “晝有所思,夜夢其事,乍凶乍吉,善惡不信者,
的 謂之想。”
原 感夢 由感受風雨寒暑引起 “陰雨之夢,使人厭迷;陽旱之夢,使人亂離;
因 大寒之夢,使人怨悲;大風之夢,使人飄飛。”
劃 時夢 由季節時令變化引起 “春夢發生,夏夢高明,秋冬夢熟藏。”
分 病夢 由身體病變引起 “陰病夢寒,陽病夢熱,內病夢亂,外病夢發,
百病之夢,或散或集。”
直夢 直接應驗的夢 “直夢者夢見甲,夢見君,明日見甲與君此直也。”
像夢 具有象徵性的夢 “維熊維羆,男子之祥;維虺維蛇,女子之祥。眾
維魚矣,家維豐年;維魚矣,室家蓁蓁此謂象之
夢也。”
人夢 由社會地位不同引起 “同事,貴人夢之即為祥;賤人夢之即為妖;君子
象徵意義不同的夢 夢之即為榮;小人夢之即為辱,此謂人位之夢也。”
反夢 應驗人事與夢境相 “晉文公於城濮之戰,夢楚子伏己而@1其腦,
反的夢 是大惡也,及戰,乃大勝。”
性夢 因人的性情不同,對 “人之情心,好惡不同,或以此吉,或以此凶。
夢的解釋也各異的夢 當各自察,常占所從。此謂性情之夢也。”
四、夢因解析
我們的古人相信,做夢總要有原因的。王符就曾說“夫奇異之夢,多有收而少無為者矣”〔21〕,認為做夢總有原因可尋。做夢的原因主要三:即物理因素,生理因素和心理因素。
(一)物理因素。我國古代思想家認識到人的一部分夢境是由來自體內外的物理刺激製造的。來自體內的物理刺激,如一個人腹內的食物過量或不足的刺激而引起的夢境。所謂“甚飽則夢與,甚饑則夢取”,或“甚飽則夢行,甚饑則夢臥”。有來自體外的物理刺激,如人在睡眠中“藉帶而寢則夢蛇,飛鳥銜發則夢飛”〔22〕,“身冷夢水,身熱夢火”〔23〕,“將陰夢火,將晴夢火”〔24〕,“蛇之擾我也以帶系,雷之震於耳也似鼓入。”在夢的分類一節中的“感夢”(由感受風雨寒暑引起的夢)和“時夢”(由季節時令變化引起的夢)均屬於由外部物理刺激引起的夢。我國現代著名心理學家張耀祥教授對此曾評論道:“承認物理的刺激作為夢的原因,破除了無數關於夢的迷信。”〔25〕
(二)生理因素。我國古代思想家認識到做夢也可因生理因素而引起。我國古代學者涉及到的生理因素有四:(1)體內陰陽之氣的缺少或過量。前文已述,夢是睡眠中的不安穩狀態。睡不安穩常常會因體內的陰陽之氣缺少或過量造成。我國古代思想家、醫學家認為,在睡眠中由於缺少某種“氣”,而使睡眠處於不安穩狀態,從而出現夢境。《黃帝內經》就認為“是以少氣之厥,令人亡夢……”。我國古代思想家,醫學家也認為在睡眠中陰陽二氣中某些氣過量或全部過量也會使人產生夢境。《黃帝內經》也認為:“陰盛則夢涉大水恐懼,陽盛則夢大火燔灼,陰陽俱盛則相殺毀傷;上盛則夢飛,不盛則夢墮。”〔26〕《黃帝內經》的這一觀點被後代思想家廣泛繼承。如《列子》中就有類似的話:“故陰氣壯,則夢涉大水而恐懼;陽氣壯,則夢涉大火而燔@2:陰陽俱壯,則夢生殺。”〔27〕清代學者熊伯龍認為婦女在妊娠期間的夢與生男或生女有關:“生男陽氣盛,陽盛則腸熱,故夢剛物;生女陰氣盛,陰盛則腸冷,故夢柔物。”〔28〕(2)五臟之氣過盛。我國古代思想家,醫學家認為五臟氣過盛也是致夢的一個生理因素,所謂“肝氣盛則夢怒,肺氣盛則夢恐懼、哭泣、飛揚,心氣感則夢善笑恐畏,牌氣盛則夢歌樂、身體重不舉,腎氣盛則夢腰脊兩解不屬”〔29〕。以上兩個因素在古代影響是相當大的,並且有相當大的權威性。我們認為,如果說這兩種因素對探討或解析夢的原因有所貢獻的話,這貢獻便是它們對做夢的生理機製作出了嘗試性探討,給後人以某種啟示。但是這種探討僅僅停留在主觀猜測階段,缺乏科學根據,所以這些在歷史上曾發生巨大影響的學說,隨著現代科學的發展而失去意義。(3)內臟感通致夢。如二程就認為:“入夢不惟聞見思想,亦有內臟所感者。”〔30〕他們認為:夢是“內臟所感”或“心所感通”造成的。口渴的人夢見水、飢餓的人夢見食物,都證明內部感覺是可以致夢的。(4)氣血有餘致夢。與上面幾種觀點密切聯繫的是,我國古代還有一種觀點即夢是由於體內血氣有餘而產生的。比如王夫之就認為:“盛而夢,衰而不復夢;或夢或不夢,而動不以時;血氣衰與之俱衰,面積之也非其富有。然則夢者,生於血氣之有餘,而非原於性情之大足者矣。”又說:“形者,血氣之所感也。夢者,血氣之餘靈也。”〔31〕我以為與上述三種觀點比較這種觀點的主觀猜測的成份更大,更沒有科學根據,如果說要有所肯定的話,只能說它在堅持唯物主義一元論形神觀,把夢這種精神活動看成是生理活動的產物方面有所貢獻。(5)疾病致夢。我國古代思想家、醫學家普遍認為,生理疾病是人做夢的一個原因。前面提到的王符的“陰病夢寒,陽病夢熱,內病夢亂,外病夢發”,便是。對疾病致夢論述的最典型、最詳細的要算隋巢元方的《諸病源候論》,他說:“夫虛勞之人,血衰損,臟腑虛弱,易傷於邪。正邪從外集內,未有定捨,反淫於髒,不得定處,與榮衛俱行,而與魂魄飛揚,使人臥而不安,喜夢。”〔32〕疾病致夢在現代科學中是有充分的科學根據的。由上可以看出,在以上幾個生理因素中疾病致夢是最容易“參驗”的,因此它的可靠性也就最大。
(三)心理因素。我國古代思想家和醫學家不僅認識到物理因素和生理因素可導致夢境,而且認識到心理因素也可導致做夢。有哪些心理因素會引起人的夢境呢?從我國古代思想家和醫學家的言論來看,感知、記憶、思慮、情感、性格都會影響夢的產生及夢的內容。但論述較多的是思慮、情感、性格對夢的影響。(1)思慮致夢。我國古代思想家幾乎毫無例外地認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東漢時期的王符就認為:“人有所思,即夢其到;有憂,即夢其事。”〔33〕又說:“晝夜所思,夜夢其事。”他還曾舉例說:“孔子生於亂世,日思周公之德,夜即夢之。”〔34〕列子也認為“晝想”與“夜夢”是密切相關的。明代的熊伯龍亦認為,“至於夢,更屬‘思念存想之所致’矣。日有所思,夜則夢之。”〔35〕同代思想家王廷相也認為:“夢,思也,緣也,感心之跡也。”〔36〕那就是說夢既可由思慮引起,也可由感知,記憶引起。也即是說,王廷相認為人的整個認知過程都可引起夢境。如前文所述,他把夜間之夢看成是白日“思”的延伸、繼續。所謂“在未寐之前則為思,既寐之後即為夢,是夢即思也,思即夢也”。他又說:“思擾於晝,而夢亦紛擾於夜矣。”(2)情感致夢。東漢王符所說的“性情之夢”,《列子》中所言的“喜夢”、“懼夢”、“噩夢”均屬於情感引起的夢。晉代的張湛亦云:“晝無情念,夜無夢寐。”明代的熊伯龍,在承認思慮致夢的同時,也對情感致夢有十分深刻的認識。他舉例說:“唐玄宗好祈壇,夢玄元皇帝;宋子業耽淫戲,夢女子相罵;謝眺夢中得句,李白夢筆生花,皆憂樂存心之所致也。”〔37〕(3)性格致夢。我國古代思想家認為,人的性格對夢的內容有很大的影響。所謂“好仁者,多夢松柏桃李,好義者多夢刀兵金鐵,好禮者多夢簋籃籩豆,好智者多夢江湖川澤,好信者多夢山嶽原野”。這段話除了說明夢境必須依賴經驗外,亦可說明夢對人性格的依存性。王廷相認為,具有“驕吝之心”的人,在夢中就會爭強鬥勝;而具有“忮求之心”的人,在夢中亦會追貨逐利。總之不同的性格對夢境中的內容有不同影響。我認為,在以上幾個致夢的因素中,以心理因素最富科學價值,就是今天看來亦是完全有生命力的。
有必要指出的是,我國古代思想家、醫學家很少將夢只歸因於某一因素,常常是將夢解析為幾個因素的共同結果。從以上的引文中我們就可一清二楚,因此也毋庸贅述。
註釋:
〔1〕〔7〕〔8〕〔9〕〔14〕王廷相:《雅述?下篇》
〔2〕弗洛伊德:《夢的釋義》,張燕雲譯,遼寧人民出版社,1987年,114頁
〔3〕《關尹子?五鑒篇》
〔4〕陸機:《文賦》
〔5〕張載:《正蒙?動物篇》
〔6〕《關伊子?六匕篇》
〔10〕〔23〕〔28〕〔35〕〔37〕熊伯龍:《無何集?人事類?夢辨》
〔11〕〔12〕《二程遺書》卷十八
〔13〕斯皮裡多諾夫:《心理、睡眠、健康》,人民體育出版社,1980年,35頁
〔15〕巢元方:《諸病源候論》卷二十三,《魘不寤候》
〔17〕〔20〕〔21〕〔33〕〔34〕王符:《潛夫論?夢列》
〔16〕〔30〕《二程粹言》卷二
〔18〕周義澄:《科學創造與直覺》,人民出版社,1986年,24頁
〔19〕《關尹子?二柱篇》
〔22〕〔24〕〔27〕列子?周穆王篇》
〔25〕張耀祥:《心理學文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206頁
〔26〕《黃帝內經?索問?脈要精微論》
〔29〕《黃帝內經?靈樞?淫邪發夢》
〔31〕王夫之:《尚書引義》
〔32〕巢元方:《諸病原候論》卷三,《虛勞喜夢候》
〔36〕王廷相:《慎言》卷五,《見聞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