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顧夐
繡鴛鴦帳暖, 畫孔雀屏欹。 人悄悄, 月明時。 想昔年歡笑, 恨今日分離。 銀釭背, 銅漏永, 阻佳期¤小爐煙細, 虛閣簾垂。 幾多心事, 暗地思惟。 被嬌娥牽役, 魂夢如癡。 金閨裡, 山枕上, 始應知。
作者:李行甫
楔子老身鄭州人氏。 自身姓劉, 嫁得夫主姓張, 早年亡逝已過。 只生下一兒一女, 孩兒喚作張林, 也曾教他讀書寫字; 女兒喚作海棠, 不要說他姿色盡有, 聰明智慧, 學得琴棋書畫、吹彈歌舞, 無不通曉。 俺家祖傳七輩是科第人家, 不幸輪到老身, 家業凋零, 無人養濟。 老身出於無奈, 只得著女兒賣俏求食。 此處有一財主, 乃是馬員外。 他在俺家行走, 也好幾時了。 他有心看上俺女孩兒, 常常要娶他做妾, 俺女孩兒倒也肯嫁他。 只是俺這衣食飯碗如何便割捨得! 且待女孩兒到來, 慢慢的與他從長計議, 有何不可。 自家張林的便是。 母親, 俺祖父以來, 都是科第出身, 已經七輩, 可著小賤人做這等辱門敗戶的勾當, 教我在人前怎生出入也! 你說這般閒話做甚麼? 既然怕妹子辱沒了你呵, 你自尋趁錢來養活老身, 可不好那! 哥哥, 你要做好男子, 你則養活母親者。 潑賤人, 你做這等事, 你不怕人笑, 須怕人笑我, 我打不得你個潑賤人那! 你不要打他, 你打我波! 母親, 不要家煩宅亂, 枉惹的人恥笑。 我則今日辭了母親, 往汴京尋我舅舅, 自做個營運去。 常言道"男兒當自強", 我男子漢七尺長的身子, 出門去便餓死了不成? 兀那小賤人, 我去之後, 你好生看覷母親, 若有些好歹, 我不道的輕輕饒了你哩! 匆匆發忿出家門, 別尋生理度寒溫。 男兒有軀長七尺, 不信天教一世貧。 母親, 似這等唱叫, 幾時是了? 不如將女孩兒嫁與馬員外去罷。 兒也說的是。 只等馬員外來時, 我就許下這親事, 則便了也。 小生姓馬名均卿, 祖居鄭州人氏, 幼習儒業, 頗通經史, 因家中有幾貫資財, 人皆以員外呼之。 則是我平昔間酷愛風流, 耽情花柳。 此處有個上廳行首張海棠, 與小生作伴年久, 兩意相投。 我要娶她, 這不消說了; 他也常常許道要嫁我, 被他母親百般板障, 只是不肯通口。 我想他也無過要多索些財禮意思。 聞得海棠近日, 與他哥哥張林, 唱叫了一場, 那張林離了家門, 到汴京尋他舅子去了, 料得一時間也未必就回。 今日恰好是一個吉日良辰, 我不免備些財禮求親去。 若是有緣分, 得成全這一樁好事, 豈不美哉! 呀, 姐姐正在門首, 這也是個綵頭。 待我見去。 員外, 你來了也。 我再四與母親說, 不如趁我哥哥不在家, 許了這門親事。 磨了半截舌頭, 母親像有許的意思了。 我和你見母親去。 奶奶既有此意, 也是我修的緣到了。 員外, 我今日為孩兒張林不孝順, 與老身合氣, 你討些砂仁來送我, 做碗湯吃。 奶奶, 自家孩兒, 有甚麼氣。 我如今特備白金百兩, 專求令愛的親事。 過門之後, 但是你家缺柴少米, 都是我來支持, 定不教你愁沒錢使。 今日是人大好日辰, 奶奶, 你接了財禮, 許了這親事罷。 左右我的女兒在家, 也受不得這許多氣, 便等他嫁了人去, 倒也靜辦。 員外, 只是你家裡有個大渾家哩, 我女孩兒過門來, 倘或受他欺負, 又不如在家的好, 也要與員外說個明白。 一發講到了, 才好許你這親事。 奶奶放心, 莫說我馬均卿不是那等人, 便是我大渾家, 也不是那等人。 令愛到家時, 與我大渾家只是姐妹稱呼, 並不分甚大小; 若是令愛養得一男半子, 我的家緣家計, 都是他掌把哩。 奶奶, 再不要你憂慮別的。 員外, 只要說定了, 我受了你的財禮, 我家女兒, 便是你馬家媳婦, 只今日便過門去。 孩兒也, 不是我做娘的割捨得你, 你可也做人家媳婦去, 再不要當行首了也! 員外, 你那大渾家處, 凡百事你須與我做主咱。 【仙呂】【賞花時】憑著我皓首蒼顏老母親, 待著我盡世今生不嫁人。 員外, 我可也不愛你別的。 姐姐, 你愛我些甚的來? 我只愛你性兒軟意兒真, 我今日尋的個前程定准。 我著那一班姊妹道, 張海棠嫁了馬員外, 可也不枉了。 從此後不教人笑我做辱家門。 今日將俺女孩兒, 嫁馬員外去了也。 受著他這一百兩財禮, 也夠老身下半世快活受用哩。 如今別無甚事, 尋俺舊時姑姊妹們, 到茶房中喫茶去來。 第一折我這嘴臉實是欠, 人人讚我能嬌艷。 只用一盆淨水洗下來, 倒也開的胭脂花粉店。 妾身是馬員外的大渾家。 俺員外娶得一個婦人, 叫做甚麼張海棠, 他跟前添了個小廝兒, 長成五歲了也。 我瞞著員外, 這裡有個趙令史, 他是風流人物, 又生得驢子般一頭大行貨, 我與他有些不伶俐的勾當。 我一心只要所算了我這員外, 好與趙令史久遠做夫妻。 今日員外不在家, 我早使人喚他去了, 這早晚敢待來也。 我做令史只圖醉, 又要他人老婆睡。 畢竟心中愛者誰, 則除臉上花花做一對。 自家姓趙, 在這鄭州衙門, 做個令史。 州里人見我有些才幹, 送我兩個表德:一個叫做趙皮鞋, 一個叫做趙哈達。 這裡有個婦人, 他是馬均卿員外的大娘子。 那一日馬員外請我吃酒。 偶然看見他大娘子, 這嘴臉可可是天生一對, 地產一雙, 都這等花花兒的, 甚是有趣, 害得我眠裡夢裡。 只是想慕著他。 豈知他也看上了我, 背後瞞著員外, 與我做些不憐俐勾當。 今日他使人呼我, 不知有甚事? 須索去走一遭。 來到此間, 逕自過去。 大嫂, 你喚我有何計議? 我喚你來, 不為別事。 想俺兩個偷偷摸摸的, 到底不是個了期。 我一心要合服毒藥, 謀殺了馬員外, 俺兩個做永遠夫妻, 可不好麼? 你那裡是我搭識的表子? 只當是我的娘! 難道你有此心, 我倒沒此意? 這毒藥我已備下多時也! 兀的不是毒藥。 我交付了與你, 我自到衙門中辦事去也。 趙令史去了也。 我且把這毒藥, 藏在一處, 只等覷個空便, 才好下手。 呀! 我爭些兒忘了, 今日卻是孩兒的生日。 教人請員外來, 和他到各寺院燒香, 佛面上貼金, 走一遭去來。 妾身張海棠。 自從嫁了馬員外, 可是五年光景, 俺母親也亡化了, 連哥哥也不知那裡, 至今沒個消耗。 我跟前所生孩兒, 叫做壽郎。 自生下這孩兒來, 就在那褥草之上, 則在姐姐跟前抬舉, 如今長成五歲了也。 今日是我孩兒的生日, 員外和姐姐領著孩兒, 到那各寺院燒香, 佛面上貼金去了。 下次小的每安排下茶飯, 等員外姐姐來家食用。 張海棠也, 自從嫁了員外, 好耳根清淨也呵! 【仙呂】【點絳唇】月戶雲窗, 繡幃羅帳。 誰承望, 我如今棄賤從良, 拜辭了這鳴珂巷。 【混江龍】畢罷了淺斟低唱, 撇下了數行鶯燕占排場。 不是我攀高接貴, 由他每說短論長。 再不去賣笑追歡風月館, 再不去迎新送舊翠紅鄉。 我可也再不怕官司勾喚, 再不要門戶承當, 再不放賓朋出入, 再不見鄰里推搶, 再不愁家私營運, 再不管世事商量。 每日價喜孜孜一雙情意兩相投, 直睡到暖溶溶三竿日影在紗窗上。 伴著個有疼熱的夫主, 更送著個會板障的親娘。 怎麼這早晚, 員外姐姐還不回來? 我出門前看波。 腹中曉盡世間事, 命裡不如天下人。 我張林自從和妹子唱叫了一場, 出門去尋俺舅子, 誰想他跟著一個什麼經略相公種師道, 到延安守去了。 一來投不著主兒, 二來又染了一場凍天行的病證, 不要說盤纏使盡, 連身上的衣服也典賣盡了。 走回家來, 母親也亡化了, 居房也沒了, 教我怎麼好? 聞得妹子嫁了馬員外, 那員外是好家計, 他肯看顧親眷, 要抬舉我舅子, 有何難處! 我如今一徑的去投托他, 問他借些盤纏使用。 可早來到馬員外門首了。 可可的我妹子正在門前, 待我去相見咱。 妹子祗揖! 我道是誰, 原來是哥哥。 我看你容顏肥胖, 倒宜出外。 妹子, 你可早頭一句話兒也! 哥哥, 你敢替母親做七來? 起墳來? 還是弔孝來? 妹子, 你不見我吃的, 則看我穿的, 自家的嘴也養不過, 有甚麼東西與母親做七起墳那! 哥哥, 俺母親亡化, 一應送終的衣衾棺槨之費, 那些兒不虧了馬員外來! 妹子, 這雖是馬員外把我母親發送, 還是多虧了你, 我知道了也。 【油葫蘆】自喪了親爺撇下個娘, 偏你敢不姓張, 怎教咱辱門敗戶的妹子去支當! 妹子, 不必敲打我了, 我也知道, 多多的虧了你也! 到今日你便安排著這句甜話兒來尋訪。 妹子, 我今日特來投托, 你怎做下這一個冷臉兒那! 也不是俺便做下的這一個冷臉兒難親傍, 想當日你怒烘烘的挺一身, 急煎煎的走四方。 妹子, 這舊話也休提了。 我則道你怎生發跡身榮旺, 怎還穿著這藍藍縷縷的這樣舊衣裳? 妹子, 我和你是一父母生的兄妹, 你哥哥便有甚的不是, 你也將就些兒, 不要記怨了。 【天下樂】哥哥也, 你便有甚臉今朝到我行, 聽說罷這衷也波腸! 妹子也, 我也是出於無奈, 特特投奔你來。 沒奈何, 不論多少, 繼發些盤纏使用, 等我好去。 口聲聲道是無奈何, 哥哥也, 你既無錢呵怎生走汴梁? 妹子, 你也不必多說了, 你不繼發我, 教那個繼發我? 你今日投奔我個小妹子, 只要我繼發你個大兄長, 你不道來, 可不道是男兒當自強! 妹子, 你不曾忘了一句兒也。 打落的我勾了, 你則是繼發我去者。 哥哥不知, 俺這衣服頭面, 都是馬員外與姐姐的, 我怎做的主好與人, 除這些有甚的盤纏好繼發的你? 哥哥, 你則回去了罷, 休來這門首也。 妹子, 你好狠也。 你是我同胞親妹子, 我特投奔著你, 一文盤纏也不與我, 倒花白了我這許多。 我如今也不回去, 只在這門首等著, 待他馬員外來, 或者有些面情, 也不見得。 我是馬員外的大渾家, 領著孩兒燒香, 我先回來了。 呀! 怎麼我家解典庫門首, 立著個教化頭? 你在此有甚麼勾當? 姐姐休罵, 小人是張海棠的哥哥, 來尋我妹子的。 原來你是張海棠的哥哥, 這等是舅舅了。 你可認的我麼? 小人不認的那壁姐姐。 則我便是馬員外的大渾家。 我小人眼拙不認得, 大娘子是必休怪。 舅舅, 你要尋你妹子怎麼? 說也惶恐。 因為貧難, 無以度日, 要尋我妹子, 討些盤纏使用。 他與你多少? 他道傢俬里外, 都是大娘子掌把著哩, 自做不得主, 一些沒有。 舅舅不知, 自從你妹子到我家來, 添了一個孩兒, 如今也五歲了, 這是你的外甥。 現今我家大小傢俬, 都著他掌把, 我是沒兒子的! 一些也沒分了! 你是張海棠的哥哥, 便是我親哥哥一般。 我如今過去, 問他討些盤纏與你。 若有呵, 你也休歡喜; 若無呵, 你也休煩惱, 只看你的造化。 你且在門首待者。 小人知道。 好一個賢慧的婦人也! 姐姐, 你先回來了! 勞動著姐姐哩。 海棠, 門首立著的是甚麼人? 是海棠的哥哥。 哦, 原來是你的哥哥。 他來這裡做甚麼? 他問妹子討些盤纏使用。 你便與他些不得? 我這衣服頭面, 都是員外和姐姐與我的, 教我可甚麼與他? 這衣服頭面與了你, 就是你的了, 便與你哥哥也何妨! 姐姐, 敢不中麼。 倘員外查起我這衣服頭面, 教我說甚的那! 員外查時, 我替你說, 還再做些與你。 快解下來, 送與你哥哥去罷。 既是姐姐許了, 我便脫了這衣服, 除下這頭面, 與我哥哥去。 怕我拿了你的? 將來, 待我送他去。 舅舅, 則為你這盤纏, 連我也替你惱起來。 那知道你家妹子, 這般個狠人, 放著許多衣服頭面, 一些兒不肯與你, 只當剔他身上的肉一般。 這幾領衣服, 幾件頭面, 是我爹娘陪嫁我的, 送與舅舅, 權做些兒盤纏使用。 舅舅, 你則休嫌輕道少者。 多謝大娘子。 小人結草啣環, 此恩必當重報! 舅舅, 員外不在家, 不好留的你茶飯, 休怪也。 我則道這衣服頭面, 是我妹子的, 那知是他大娘子的。 你是我一父母所生的親妹子, 我討些盤纏使用, 並無一文, 倒花白我一場; 這大娘子, 我與他是各白世人, 繼發我衣服頭面。 我想他家中大妻小婦必有爭差, 少不得要告狀打官司的。 我如今將這頭面, 兌換些銀兩, 買小窩兒, 做開封府公人去。 妹子, 你常揀吉地上行, 吉地上坐, 休要咱兩個軸頭兒廝抹著。 若告到宮中, 撞見我時, 我一杖子起你一層皮哩! 海棠, 你這衣服頭面, 與你哥哥去了也。 索是生受姐姐來, 只怕員外回時, 若問起呵, 望姐姐與我方便一聲。 不妨事, 放著我哩。 海棠也, 你哥哥將那衣服頭面去, 怕不歡喜; 只是員外問起時, 我倒替你愁哩。 我馬均卿, 自從娶了張海棠, 添了這個孩兒, 叫做壽郎, 可早五歲也。 今日是壽郎的生日, 到各寺院燒香去。 見子孫娘娘廟, 有傾頹去處, 捨些錢鈔, 與他修理, 因此又耽擱了一會。 可早來到門首也。 員外回來了, 索是辛苦也。 我去取茶來者。 大嫂, 那海棠的衣服頭面, 怎生都不見了那? 員外不問, 我也不好說。 你因為他生了孩兒, 十分的寵用著他。 誰想他在你背後, 養著姦夫, 常常做這不伶俐的勾當。 今日我和員外燒香去了, 他把這衣服頭面, 都與姦夫拿去, 正要另尋甚麼衣服頭面, 胡亂遮掩, 被我先回去撞破了。 是我不許他再穿衣服, 重戴頭面, 只等員外回來, 自家整理。 這須不是我妒他, 是他自做出來的! 原來海棠將衣服頭面與姦夫去了。 可知道來, 他是風塵中人。 有這等事, 兀的不氣殺我也! 我打你這不良的賤人。 員外打得好, 似這等辱門敗戶的賤人, 要他何用? 則該打死他罷。 我這衣服頭面, 本不肯與俺哥哥將去, 都是他再三攛掇我來, 誰想到員外跟前, 又說我與了姦夫, 著我有口難分。 這都是張海棠自家不是了也。 【那吒令】我當初自傷, 別無甚忖量; 別無甚忖量, 將他來不防, 將他來不防; 可送咱這場。 俺越打得手腳兒慌, 他越逞著言詞兒謗, 端的個狠毒世上無雙。 你是生兒子的, 做這等沒廉沒恥的事, 兀的不氣殺我也! 員外, 你氣怎的? 只是打殺他便了帳也。 【鵲踏枝】普天下有的婆娘, 誰不待要佔些獨強? 幾曾見這狗行狼心, 攪肚蛆腸? 你養著姦夫, 倒著我有這屈事也。 倒屈陷我腌臢勾當, 也怪不得他贓埋我來。 也只是我不合自小為娼! 可知道你這賤人, 舊性復發, 把衣服頭面, 與了姦夫去, 瞞著夫主, 做這等勾當哩。 【寄生草】便是那狠毒的桑新婦, 也不似你這個七世的娘, 倒說我實心兒主意瞞家長。 誰著你背地裡養著姦夫, 還強嘴那! 他道我共奸大背地常來往, 他道我會支吾對面舌頭強。 不爭將濫名兒揣在我跟前, 姐姐也, 便是將個屎盆兒套在他頭上。 則被這小賤人直氣殺我也! 大嫂, 怎生這一會兒, 我身子甚是不快? 你可煎一碗熱湯兒我吃。 這都是海棠這小賤人, 氣出員外病來。 海棠, 你快些去, 熱熱的煎碗湯來, 與員外吃。 理會的。 【後庭花】恰才我脊樑上挨了棍棒, 又索去廚房中煎碗熱湯, 一任他男子漢多心硬, 大剛來則是俺這婆娘每不氣長。 姐姐, 兀的不是湯。 拿湯來, 我試嘗咱。 還少些鹽醬, 快去取來。 前日這一服毒藥, 待我取來, 傾在這湯兒裡。 海棠, 快來。 怎這般忒慌張, 連催鹽醬? 姐姐, 兀的不是鹽醬。 海棠, 你將去。 姐姐, 你將去波, 怕員外見了我越氣也。 你不去, 員外又道你惱著他哩。 理會得。 員外, 你吃口湯兒波。 則見他悶沉沉等半晌, 苦懨懨口內嘗。 員外, 你放精細者! 為甚的黃甘甘改了面上, 白鄧鄧丟了眼光? 【青哥兒】呀! 唬得我膽飛魂喪, 不由不兩淚千行。 眼見的四體難收一命亡, 撇下多少房廊, 幾處田莊, 兩個婆娘, 五歲兒郎。 從今後無挨無靠, 母子每守孤孀, 孩兒也, 你將個誰依仗? 姐姐, 員外死了也。 我那員外也, 忍下的就撇了我去也! 海棠, 你這小賤人, 適才員外是個好好的人, 怎生吃你這一口湯, 便會死了? 這不是你藥死的, 是那個弄死的? 姐姐, 這湯你也嘗過來, 偏是你不藥死, 則藥死員外? 天那, 兀的不苦痛殺我也! 下次小的每, 那裡與我高原選地, 破木造棺, 把員外埋殯了者。 海棠, 你這小賤人, 則等送了員外出去, 我慢慢的擺佈你, 看你好在我家裡過得那! 姐姐, 員外無了, 這傢俬大小, 我都不要, 單則容我領了孩兒去罷。 孩兒是那個養的? 是我養的。 你養的, 怎不自家乳哺了? 一向在我身邊, 煨乾避濕, 咽苦吐甜, 費了多少辛勤, 在手掌兒上抬舉長大的, 你就來認我養的孩兒, 這等好容易! 你養了姦夫, 合毒藥謀殺了員外, 更待干罷! 你要官休, 還是要私休? 怎生是官休, 怎生是私休? 你要私休, 將一應家財房廊屋舍帶孩兒都與了我, 只把這個光身子走出門去; 你要官休呵, 你藥死親夫, 好小的罪名兒! 我和你見官去。 我原不曾藥死親夫, 怕做甚麼! 情願和你見官。 明有官防, 你不怕告官, 我就拿你去。 我不怕, 告宮去, 告官去。 【賺煞】且休問你真實, 休問咱虛謊, 現放著剃胎頭收生的老娘, 則問他誰是親娘, 誰是繼養? 我是孩兒的親親的親娘, 這孩兒是我的的親親的親兒, 是娘的心肝, 娘的肚子, 娘的腳後跟, 那一個不知道的! 怎瞞得過看生見長的街坊。 你合毒藥, 謀死員外, 也是我髒埋你的? 這毒藥呵, 你平日裡預收藏, 暗暗的傾下羹湯。 明明是你下這毒藥在湯兒裡, 怎賴得我? 怕你不去償命! 這的是誰藥死親夫呵要將性命償。 你暢好是不良, 送的人來冤枉。 則普天廠大渾家那裡有你這片歹心腸! 如何? 中了俺的計也。 眼見得這傢俬大小帶孩兒, 都是我的。 嗨, 事要三思, 免勞後悔。 你也合尋思波, 這孩兒本等不是我養的, 他要問那剃胎頭收生的老娘, 和那看生見長的一起街坊鄰舍做證見。 若到官呵, 他每不向我, 可不幹著這一番。 我想來, 人的黑眼珠子, 見這白銀子沒個不要的, 則除預先安頓下他, 見人頭, 與他一個銀子, 就都向著我了。 則是衙門官吏, 也要安置停當。 怎得趙令史到來, 和他商量告狀的事, 可也好那! 才說姓趙, 姓趙便到。 我趙令史, 數日不曾去望馬大娘子, 心裡癢癢的, 好生想他, 只是丟不下。 如今到他門首, 他家沒主了, 怕做甚的? 逕自入去。 大娘子, 只被你想殺我也! 趙令史, 你不知道馬員外被我藥死了也? 如今和海棠兩個打官司, 要爭這家緣家計, 連這小廝。 你可去衙門打點, 把官司上下, 佈置停當, 趁你手裡完成這樁事。 我好和你做長遠夫妻也。 這個容易。 只是那小廝, 原不是你養的, 你要他怎的? 不如與他去的乾淨。 你也枉做令史, 這樣不知事的。 我若把這小廝與了海棠。 到底馬家子孫, 要來爭這馬家的家計, 我一分也動他不得了。 他無過是指著收生老娘, 和街坊鄰里做證見, 我已都用銀子買轉了。 這衙門以外的事, 不要你費心, 你只替我打點衙門裡頭的事便了。 大娘子說的是。 這等你早些來告狀, 我自到衙門打點去也。 趙令史去了。 則今日我封鎖了房門, 結扭了海棠告狀去走一遭。 常言道:人無害虎心, 虎有傷人意。 我說道人見老虎誰敢湯, 虎不傷人吃個屁! 第二折小官鄭州太守蘇順憤是也。 雖則居官, 律令不曉。 但要白銀, 官事便了。 可惡這鄭州百姓, 欺侮我罷軟, 與我起個綽號, 都叫我做模稜手, 因此我這蘇模稜的名, 傳播遠近。 我想近來官府盡有精明的作威作福, 卻也壞了多少人家; 似我這蘇模稜, 暗暗的不知保全了無數世人, 怎麼曉得? 今日坐起早衙, 左右, 與我抬放告牌出去。 理會的。 我和你見官去來。 冤屈也! 你且放手者。 【商調】【集賢賓】火匝匝把衣服緊攥著, 你藥死親夫, 該死罪的, 我放了你, 倒等你逃走去了? 你道我該死罪怎生逃? 張海棠也, 我則道嫁良人十成九穩, 今日個越不見末尾三梢。 則我這負屈的有口難言, 赤緊的原告人見肚生苗, 這一場沒揣的罪名除非天地表! 可知道你藥死了親夫, 自有個天理神明鑒察。 我將這虛空中神靈來禱告, 便做道男兒無顯跡, 可難道天理不昭昭? 小賤人, 這裡是鄭州府門首了。 你若經官發落, 這繃扒吊拷, 要樁樁兒挨過, 不如認了私休, 也還好收拾哩。 便打殺我也說不得。 我情願和你見官去。 【逍遙樂】你道是經官發落, 怎的支吾這場棒拷。 我則道人命事須要個歸著, 怎肯把藥死親夫罪屈招, 平白地落人圈套! 拚守著七貞九烈, 怕甚麼六問三推, 一任地萬打千敲。 冤屈也! 甚麼人在衙門首叫冤屈? 左右, 與我拿過來。 當面。 那個是原告? 小婦人是原告。 這等, 原告跪在這壁, 被告跪在那壁去。 喚原告上來, 你說你那詞因, 等我與你做主。 小婦人是馬均卿員外的大渾家。 這等, 夫人請起。 他是告狀的。 相公怎麼請他起來? 他說是馬員外的大夫人。 不是什麼員外, 俺們這裡有幾貫錢的人, 都稱他做員外, 無過是個土財主, 沒品職的。 這等著他跪了。 你說詞因上來。 這個叫做張海棠, 是員外娶的個不中人。 口退! 敢是個中人? 正是個中人, 他背地裡養著姦夫, 同謀設計, 合毒藥藥殺了丈夫, 強奪我所生的孩兒, 又混賴我傢俬。 告大人, 與小婦人做主咱。 這婦人會說話, 想是個久慣打官司的, 口裡必力不刺說上許多, 我一些也不懂的。 快去請外郎出來。 外郎有請。 我趙令史, 正在司房裡趲造文書, 相公呼喚我, 必是有告狀的, 又斷不下來, 請我去幫他哩。 相公, 你整理甚麼事不下來? 令史, 有一起告狀的在這裡。 待我問他。 兀那夫人, 告甚麼? 告張海棠藥殺親夫, 強奪我孩兒, 混賴我傢俬。 可憐見與我做主咱! 拿過那張海棠來。 你怎生藥殺親夫, 快快從實招來。 若不招呵, 左右, 與我選下大棍子者。 【梧葉兒】廳階下, 膝跪著, 聽賤妾說根苗。 你說, 你說。 狼虎般排著祗從, 神鬼般設著六曹。 你藥殺親夫, 這是十惡大罪哩。 若妾身犯下分毫, 相公也, 我情願吃那殺丈夫的繃扒吊拷。 你當初是甚麼人家的女子? 怎生嫁與那馬員外來? 你說與我聽波。 【山坡羊】念妾身求食賣笑, 本也是舊家風調。 則為俺窮滴滴子母每無依靠, 挨今宵, 到明朝。 謝的個馬均卿一見投他好, 下錢財將妾身娶做小。 他鶯燕交, 咱成就了。 原來是個娼妓出身, 便也不是個好的了。 你既然被馬員外娶到家, 可曾生得一男半女麼? 【金菊香】我與他生男長女受劬勞。 你家裡有甚麼人, 也還往來麼? 俺哥哥因為少吃無穿來投托, 曾被我趕離門恰和他兩個廝撞著。 是你的哥哥, 便和他廝見, 也不妨事。 俺姐姐道:海棠, 既是你哥哥來投奔你時, 你便沒銀子, 何不解下這衣服頭面, 與他做盤纏使用去。 這般說也是他好意。 我信了他, 將這些衣服頭面與哥哥去了。 等的員外回來, 問道海棠的衣服頭面, 為何不見, 他便道, 瞞著員外, 都與姦夫了也。 豈知他有兩面三刀, 向夫主廝搬調。 哎喲, 我是這鄭州里第一個賢慧的, 倒說我兩面三刀, 我搬調你甚的來? 這都是小事, 我不問你, 只問你為何藥死了親夫, 強奪他孩兒, 混賴他傢俬, 一一的招來。 【醋葫蘆】俺男兒氣中子, 丕地倒, 醒來時俺姐姐自扶著。 他道, 海棠, 員外要湯吃, 你去煎來。 煎的一碗熱湯來又道是鹽醬少, 他賺的我取鹽醬去呵, 誰承望暗傾著毒藥。 員外才把這湯吃下不的一兩口, 就死了也。 相公, 你試尋思波。 怎便登時間火焚了屍首, 葬在荒郊? 這毒藥明明是你的了。 你怎麼又要強奪他孩兒, 混賴他傢俬, 有何理說? 這孩兒原是我養的。 相公, 你只喚那收生的劉四嬸, 剃胎頭的張大嫂, 並鄰里街坊問時, 便有分曉。 這個也說的是。 左右, 快去拘喚那老娘街坊來者。 老娘街坊人等, 衙門中喚你哩。 常言道, 得人錢財, 與人消災。 如今馬員外的大娘子, 告下來了, 喚我們做證見哩。 這孩子本不是大娘子養的, 我們得過他銀子, 則說是他養的。 你們不要怕打, 說的不明白。 這個知道。 當面。 你是街坊麼? 這孩兒是誰養的? 那馬員外是個財主, 小的每平日也不往來。 五年前因他大娘子養了個兒子, 小的們街坊鄰里, 各人三分銀子與他賀喜, 那員外也請小的每吃滿月酒, 看見倒生的一個好娃娃。 以後每年兒子生日, 那員外同著大娘子, 領了兒子到各寺院燒香去, 這是一城人都看見的, 也不只是小的們這幾個。 這等明明是他大娘子養的了。 相公, 這街坊都是他用錢買轉了的, 聽不得他說話。 我每買不轉的, 都是傾心吐膽說真實的話, 若有半句說謊, 你嘴上害碗大的疔瘡。 【篇】現放著收生的劉四嬸, 剃胎頭的張大嫂, 俺孩兒未經滿月早問道我十數遭。 今日個浪包婁到公庭混賴著您, 街坊每常好是不合天道, 得這些口含錢直恁般使的堅牢。 相公, 則問這兩個老娘, 他須知道。 兀那老娘, 這個孩兒是誰養的? 我老娘收生, 一日至少也收七個八個, 這等年深歲久的事, 那裡記得? 這孩兒只得五歲, 也不為久遠, 你只說實是誰養的? 待我想來。 那一日產房裡, 關得黑洞洞的, 也不看見人的嘴臉, 但是我手裡摸去, 那產門像是大娘子的。 口退! 張老娘你說。 這一日他家接我去與小廝剃胎頭, 是大娘子抱在懷裡, 則見她白鬆鬆兩隻料袋也似的大奶奶, 必定是養兒子的, 才有這奶食, 豈不是大娘子養的? 你兩個老娘, 怎麼都這般向著他也? 【篇】老娘也, 那收生時我將你悄促促的喚到臥房, 你將我慢騰騰的扶上褥草。 老娘也, 那剃頭時堂前香燭是誰燒? 你兩個都不為年紀老, 怎麼的便這般沒顛沒倒, 對官司不分個真假辨個清濁? 何如? 兩個老娘都說大娘子養的, 可不是你強奪他孩兒了? 相公, 街坊、老娘都是得過他錢買轉了的。 這孩兒雖則五歲, 也省的人事了, 你則問我孩兒咱。 你說我是親娘, 他是奶子。 這個是我親娘, 你是我奶子。 可又來, 我的乖乖兒口樂! 【篇】哎, 兒也, 則你那心兒裡自想度, 自暗約, 見您娘苦懨懨皮肉上挨著荊條。 則你那出胞胎便將人事曉, 須汜的您娘親三年乳抱, 怎禁這桑新婦當面鬧抄抄。 這孩子的話, 也不足信, 還以眾人為主。 只一個孩兒, 還要強奪他的, 這混賴傢俬, 一發不消說了。 你快把藥殺親夫一事招了者。 這藥殺親夫, 並不干我事。 這頑皮賊骨, 不打不招。 左右, 與我採下去, 著實打呀! 打的好, 打的好, 打殺了可不干我事。 他要詐死。 左右, 與我採起來。 哎喲, 天那! 【後庭花】我則見颼颼的棍棒拷, 烘烘的脊背上著, 撲撲的精神亂, 悠悠的魂魄消, 他們緊攥住我頭梢。 口退! 快招了者, 不強似這等受苦! 則聽的耳邊廂大呼小叫, 似這般惡令史肯恕饒, 狠公人顯燥暴。 你招, 那姦夫是誰? 他又不肯招, 待我權認了罷。 被官司強逼著, 指奸大要下落。 【雙雁兒】我向那鬼門關尋覓到兩三遭, 您這般順人情有甚好? 則我這濃血臨身要還報。 有錢的容易了, 無錢的怎打煞! 左右, 再與我打著者。 我也是好人家兒女, 怎麼挨得這般打拷, 只得屈招了罷。 相公, 是妾身藥殺了丈夫, 強奪他孩兒, 混賴他傢俬來。 天那! 兀的不屈殺我也! 我屈千屈萬, 才屈的你一個兒哩。 既是招了, 左右, 著那張海棠畫了字, 上了長枷, 點兩個解子, 十甲送開封府定罪去。 左右, 將那新做的九斤半的大枷與他帶。 理會的。 犯人上枷。 天哪! 【浪裡來煞】則您那官吏每忒狠毒, 將我這百姓忒凌虐, 葫蘆提點紙將我罪名招。 我這裡哭啼啼告天天又高, 幾時節盼的個清官來到? 掌嘴。 我這衙門問事, 真個官清法正, 件件依條律的, 還有那個清官清如我老爺的? 則我這潑殘生, 怎熬出這個死囚牢? 這事問成了也。 干證人都著寧家去, 原告保候, 聽開封府回文發落。 我問了一日事, 肚裡饑了, 回家吃飯去也。 這一樁雖則問成了, 我想起來, 我是官人, 倒不由我斷, 要打要放, 都憑趙令史做起, 我是個傻廝那! 今後斷事我不嗔, 也不管他原告事虛真。 笞杖徒流憑你問, 只要得的錢財做兩分分。 第三折我家賣酒十分快, 乾淨濟楚沒人賽。 茅廁邊廂埋酒缸, 褲子解來做酉窄袋。 咱家是個賣酒的, 在這鄭州城十里鋪上, 開著個酒務兒, 但是南來北往, 經商客旅, 都來我這店裡吃酒。 我今日開開這店門, 燒的這鏇鍋兒裡熱著, 看有甚麼人來。 小子是鄭州衙門裡有名的公人, 叫做董超, 這個兄弟叫做薛霸, 解這婦人張海棠, 到開封府定罪去。 口退! 兀那婦人, 你也行動些兒。 你看這般大風大雪哩, 肚中飢餓了, 有甚麼盤纏使用, 也拿些出來, 等我們買碗酒吃, 好趲路去。 哥哥, 你休打我, 我是屈受罪的人, 死在旦夕, 那討半分盤纏送你? 只望可憐見咱。 兀那婦人, 你當初怎生藥殺親夫, 混賴他孩兒來? 你慢慢的說與我聽波。 則我這身上罪何日開除? 腹中冤向誰訴與? 被他人混賴了我孩兒, 更陷我毒殺夫主。 吃不過吊拷繃扒, 撞不著清廉官府。 我兄弟兩個, 曾見你半厘鏨口兒? 是那個要了你銀子, 說清廉不清廉? 那個是見義當為, 肯憐咱這般苦楚? 濕浸浸棒瘡疼痛, 哽噎噎千啼萬哭。 空蕩蕩那討一餐? 薄怯怯衣裳藍縷。 沉點點鐵鎖銅枷, 軟揣揣婆娘婦女。 哎, 你個惡狠狠解子怎知? 哥哥也, 我委實的銜冤負屈。 便說殺冤屈, 須不是我們帶累你的, 教我怎生可憐你? 雪越大了, 行動些。 【黃鐘】【醉花陰】頭上雪何曾住半霎? 摧林木狂風亂刮。 我這更耽煩惱受嗟呀, 走的來力盡筋乏, 又加上些膿撼撼的棒瘡發。 著我們當這等苦差, 還不走哩。 怎當這嗔忿忿丫丫, 但走的慢行的遲, 他可便捨命的打。 你當初不招也罷。 誰著你招了來? 哥哥, 不嫌煩絮, 聽我說咱。 【喜遷鶯】遭這場無情的官法, 方信道漫漫黃沙。 怎當的他家將咱苦打, 逼勒得將招伏文狀押。 到今日有誰來憐見咱? 似這等銜冤負屈, 空吃盡吊拷繃扒。 兀那婦人, 你打掙些, 轉過這山坡去, 我著你坐一會再走。 【出隊子】早來到山坡直下, 凍欽欽的難立扎。 腳稍天騰的吃個仰刺叉。 起來。 哎, 你個火性緊的哥哥廝覷口假, 須是這光出律的冬凌田地滑。 千人萬人走不滑, 偏是你走便滑? 待我先走, 若是不滑呵, 我打折你這腿。 真個這裡有些滑。 自家張林的便是, 在這開封府當著個祗候。 今有包待制西延邊賞軍, 差著我去迎接回來。 好大雪也。 天那! 也住一住兒波。 這一個走的, 好像俺哥哥張林。 【刮地風】綽見了容顏敢是他, 莫不我淚眼昏花? 再凝睛仔細觀瞻罷, 卻原來正是無差。 我這裡挺一挺聳著肩胛, 擺一擺摩著腰胯, 緊待趕更那堪帶鎖披枷。 這一個帶鎖披枷的婦人, 是那裡解將來的? 哥哥。 哥哥也, 且住咱, 將妹子怎生提拔? 哥哥。 你是個洛伽山觀世的活菩薩, 這裡不顯出救人心待怎麼? 哥哥, 救你妹子咱。 你是誰? 我是你妹子海棠。 這潑娼根, 那一日謝你好繼發我也。 【四門子】我道他為甚的聲聲把我娼根罵, 似這等無明火難按納。 卻原來正是他, 見了咱, 思量起有前仇恨殺; 正是他, 見了咱, 不鄧鄧嗔生怒發。 哥哥也! 【古水仙子】他、他、他, 不認咱, 我、我、我, 捨性命向前趕上他。 恰、恰、恰, 待扯住他衣服, 被這婦人定害殺人也。 早、早、早, 又被揪撏了頭髮。 潑娼根放手。 告、告、告, 狠爹爹寧耐唦, 來、來、來, 聽妹子細說根芽。 你這潑娼根, 你早知今日, 當初那衣服頭面, 把些兒與我做盤纏不得? 他、他、他, 坑殺人機謀狡猾, 你、你、你, 是將我這頭面金釵插, 我、我、我, 因此上受波查。 哥哥, 你妹子這場天來大禍, 都在這衣服頭面上起的。 你妹子當初不敢便將衣服頭面, 與你做盤纏使用, 也則怕那婦人來。 豈知他教我解下來與哥哥將的去, 待員外回時, 卻說我養著姦夫, 將衣服頭面, 都送他去了, 氣的員外成了病, 又將毒藥暗地謀死, 倒把你妹子拖到官司, 問了個藥殺親夫、混賴孩兒的罪名。 天那! 可憐冤屈殺人也。 這衣服頭面是誰的? 是你妹子的。 是你的? 這歹弟子孩兒說道是他爺娘陪嫁的, 這等我錯怪了你。 前面有所酒店, 我和你且吃鍾酒去來。 賣酒的將酒來。 有、有、有, 請裡面坐。 兀那解子, 我是開封府五衙都首領, 叫做張林, 這個就是我的親妹子。 我如今也接包待制回去, 你一路上與我好生看覷咱。 哥哥不勞吩咐, 只要到府時, 早些打發我批回。 這個容易。 妹子, 那個婦人, 我只道他賢慧, 卻原來有這般狠毒, 你可怎生放得下他! 【古寨兒令】那婆娘面子花花, 你則道所事賢達, 搬調的男兒問咱家。 他便逞俐齒, 弄伶牙, 對面說三般話。 【古神仗兒】他道我將男兒藥殺, 又道我將傢俬來盡把, 又道我要混賴他孩兒, 拖我去州衙中告發。 也不管難挨難熬, 只一味屈敲屈打, 活斷送在劍頭刀下。 這的是誰做就死冤家? 哎, 都是那攪蛆扒。 哥哥, 你在這裡, 我要見風去也。 自家趙令史的便是。 如今將張海棠解上開封府去, 我想那海棠, 又無甚麼親人討命, 不若到路上結果了他, 何等乾淨! 因此特特揀兩個能事的公人董超、薛霸解去。 起身時節, 每人與了五兩銀子, 教他不必遠去, 只在僻靜處所, 便好下手。 怎麼不見來回話? 事有可疑, 只得和大嫂親自打聽一遭去來。 這等雪天, 走了這一會, 好生寒冷。 我們且到酒店中買碗酒吃, 暖暖寒再走。 大嫂說的是。 好也。 他同姦夫趕到這裡, 待我對哥哥說來。 【節節高】這婆娘好生心狠, 好生膽大, 相趕到這裡, 要干罷, 如何幹罷! 哥哥, 姦夫奸婦都在這店裡, 咱和你拿他去來。 兄弟, 你撮哺著我, 拿那姦夫奸婦去也。 忙出去, 休驚散, 快捉拿, 這的是誰風情誰當罪法。 【掛金索】我這裡攥住衣服, 則被她撇撒我階直下, 因此上走了婆娘, 空做一場話。 枉著我哥哥, 氣力有天來大, 只恨那擺手的公人, 倒說道放了奸大罷。 兀那解子, 你這精驢禽獸! 你和他一衙門中人, 你擺著手教他走了。 我是開封府五衙都首領, 就打你一頓, 怕你告了我來? 你是上司弓兵打得我, 這婦人恰是我管的囚人, 我可打得也。 【尾聲】他是奉命官差將我緊監押, 不爭你途路上兩下爭差, 把我個病懨懨的罪囚沒亂殺。 你們還了酒錢去。 口走吱, 有甚麼酒錢還你! 你看我這晦氣。 今日在店門首等了半日, 等得三四個人來買酒吃, 不知為何打將起來, 把兩個好主兒, 也打了去, 一文錢也不曾賣的。 我如今也不開這酒店, 另尋個買賣做罷。 這樁營生不爽快, 常常被人欠酒債。 我今放倒望竿關上門, 不如去吊水雞也有現錢賣。 第四折喏! 在衙人馬平安, 抬書案。 當年親奉帝王差, 手攬金牌勢劍來。 盡道南衙追命府, 不須東嶽嚇鬼台。 老夫姓包名拯, 字希文, 乃廬州金斗郡四望鄉老兒村人氏。 為老夫立心清正, 持操堅剛; 每皇皇於國家, 恥營營於財利; 唯與忠孝之人交接, 不共讒佞之士往還? 謝聖恩可憐, 官拜龍圖待制天章閣學士, 正授南衙開封府府尹之職, 敕賜勢劍金牌, 體察濫官污吏, 與百姓伸冤理枉, 容老夫先斬後奏。 以此權豪勢要之家, 聞老夫之名, 盡皆斂手; 凶暴奸邪之輩, 見老夫之影, 無不寒心。 界牌外結繩為欄, 屏牆邊畫地成獄。 官僚整肅, 戒石上鐫"御制"一通; 人從森嚴, 廳階下書"低聲"二字。 綠槐陰裡, 列二十四面鵲尾長枷; 慈政堂前, 擺數百餘根狼牙大棍。 黃堂盡日無塵到, 唯有槐陰侵甬道。 外人誰敢擅喧嘩, 便是烏鵲過時不啅噪。 老夫昨日見鄭州申文, 說一婦人喚做張海棠, 因奸藥死丈夫, 強奪正妻所生之子, 混賴傢俬, 此系十惡大罪, 決不待時的。 我老夫想來, 藥死丈夫, 惡婦人也, 常有這事。 只是強奪正妻所生之子, 是兒子怎麼好強奪的? 況姦夫又無指實, 恐其中或有冤枉。 老夫已暗地著人弔取原告, 並干證人等到來, 以憑復勘。 這也是老夫公平的去處。 張千, 抬聽審牌出去, 各州縣解到人犯, 著他以次過來, 待老夫定罪咱。 妹子, 你到宮中, 少不得問你, 只要說的冤枉, 這包待制就將前案與你翻了。 若說不過時, 你可努嘴兒, 我幫你說。 我這冤枉, 今日不訴, 更等待何日也! 待制爺爺開廳久了, 須要趕牌解到, 快進去。 【雙調】【新水令】則我這腹中冤枉有誰知? 剛除的哭啼啼兩行情淚。 恨當初見不早, 到今日悔何遲! 他將我後擁前推, 何曾道暫歇氣。 妹子, 這是開封府前了, 待我先進, 你隨解子入來。 這包待制是一輪明鏡, 懸在上面, 問的事就如親見一般, 你只大著膽自辯去。 哥哥, 【步步嬌】你道他是高懸明鏡南衙內, 拚的個訴根由直把冤情洗。 我可也怕甚的? 則為帶鎖披枷有話難支對。 萬一個達不著大人機, 哥哥也, 你須是搭救你親生妹。 鄭州起解女囚一名張海棠解到。 刑案司吏, 與解子批文, 打發回去。 留下在這裡, 待審過了, 發批回去。 理會的。 張海棠, 你怎麼因奸藥殺丈夫, 強奪正妻所生之子, 混賴他傢俬, 你逐一從頭訴與老夫聽咱。 妹子, 你說麼, 嗨! 他出胞胎可曾見這等官府來? 我替你說罷。 稟爺, 這張海棠是個軟弱婦人, 並不敢藥殺丈夫, 做這般歹勾當哩。 你是我衙門裡祗候人, 怎麼替犯人稟事? 好打! 兀那婦人, 你說那詞因來。 稟爺, 這張海棠並無姦夫, 他不曾藥殺丈夫, 也不曾強奪孩兒, 也不曾混賴傢俬。 都是他大渾家養下姦夫趙令史, 告宮時又是趙令史掌案, 委實是屈打成招的。 兀那廝, 誰問你來? 張千, 拿下去, 與我打三十者。 這張海堂是小的親妹子, 他從來不曾見大官府, 恐怕他懼怯, 說不出真情來, 小的替他代訴。 可知道為兄妹之情, 兩次三番, 在公廳上胡言亂語的; 若不是呵, 就把銅鍘來切了這個驢頭。 兀那婦人, 你只備細的說那實話, 老夫與你做主。 爺爺呵! 【喬牌兒】妾身在廳階下忙跪膝, 傳台旨問詳細。 怎當這虎狼般惡狠狠排公吏, 爺爺也, 你聽我一星星說就裡。 兀那張海棠, 你原是甚麼人家的女子, 嫁與馬均卿為妾來? 【甜水令】妾身是柳陌花街, 送舊迎新, 舞姬歌妓。 哦, 你是個妓女。 那馬均卿也待的你好麼? 與馬均卿心廝愛, 做夫妻。 這張林說是你的哥哥, 是麼? 張海棠是小的妹子。 俺哥哥只為一載之前, 少吃無穿, 向我求覓。 這等你可與他些甚的盤纏麼? 是、是、是, 他將去了我這頭面衣袂。 小的買窩銀子, 就是這頭面衣服倒換的。 難道你丈夫不問你這頭面衣服, 到那裡去了? 爺爺, 俺員外曾問來, 就是這大渾家攛掇我與了哥哥將的去, 卻又對員外說我背地送了姦夫, 教員外怎的不氣死也! 【折桂令】氣的個親男兒唱叫揚疾, 既是他氣殺丈夫, 怎生又告官來? 沒揣的告府經官, 吃了些六問三推。 你夫主死了, 那強奪孩兒, 又怎麼說? 一壁廂夫主身亡, 更待教生各札子母分離。 這孩兒說是那婦人養的哩。 信著他歹心腸千般妒嫉, 那街坊、老娘, 都說是他的。 他買下了眾街坊, 聽事兒依隨。 難道官吏每更不問個虛實? 官吏每再不問一個誰是誰非, 誰信誰欺。 你既是這等, 也不該便招認了。 妾身本不待點紙招承, 也則是吃不過這棍棒臨逼。 那鄭州官吏, 可怎生監逼你來? 【雁兒落】怎當他官不威牙爪威, 也不問誰有罪誰無罪。 早則是公堂上有對頭, 更夾著這祗候人無巴壁。 【得勝令】呀! 廳階下一聲叫似一聲雷, 我脊樑上一杖子起一層皮。 這壁廂吃打的難挨痛, 那壁廂使錢的可也不受虧。 打的我昏迷, 一下下骨節都敲碎。 行杖的心齊, 一個個腕頭有氣力。 鄭州續解聽審人犯, 一起解到。 著他過來。 當面, 兀那婦人, 這孩兒是誰養的? 是小婦人養的。 兀那街坊、老娘, 這孩兒是誰養的? 委實大娘子養的。 此一樁則除是恁般。 喚張林上來。 張千, 取石灰來, 在階下畫個欄兒。 著這孩兒在欄內, 著他兩個女人, 拽這孩兒出灰欄外來。 若是他親養的孩兒, 便拽得出來; 不是他親養的孩兒, 便拽不出來。 理會的。 可知道不是他所生的孩兒, 就拽不出灰欄外來。 張千, 與我採那張海棠下去, 打著者。 著兩個婦人, 再拽那孩兒者。 兀那婦人, 我看你兩次三番, 不用一些氣力拽那孩兒。 張千, 選大棒子與我打著。 望爺爺息雷霆之怒, 罷虎狼之威。 妾身自嫁馬員外, 生下這孩兒, 十月懷胎, 三年乳哺, 咽苦吐甜, 煨乾避濕, 不知受了多少辛苦, 方才抬舉的他五歲。 不爭為這孩兒, 兩家硬奪, 中間必有損傷。 孩兒幼小, 倘或扭折他胳膊, 爺爺就打死婦人, 也不敢用力拽他出這灰欄外來, 只望爺爺可憐見咱。 【掛玉鉤】則這個有疼熱親娘怎下得! 爺爺, 你試覷波。 孩兒也這臂膊似麻秸細。 他是個無情分堯婆管甚的, 你可怎生來參不透其中意? 他使著僥倖心, 咱受著腌臢氣。 不爭俺倆硬相奪, 使孩兒損骨傷肌。 律意雖遠, 人情可推。 古人有言:視其所以, 觀其所由, 察其所安, 人焉瘦哉! 人焉瘦哉! 你看這一個灰欄, 倒也包藏著十分利害。 那婦人本意要圖占馬均卿的傢俬, 所以要強奪這孩兒, 豈知其中真假, 早已不辨自明瞭也。 本為傢俬賴子孫, 灰欄辨出假和真。 外相溫柔心毒狠, 親者原來則是親。 我已著張林拘那姦夫去了, 怎生這早晚還不到來? 喏, 稟爺, 趙令史拿到了也。 兀那趙令史, 取得這等好公案! 你把這因奸藥殺馬均卿, 強奪孩兒, 混賴傢俬, 並買囑街坊老娘, 扶同硬證, 一樁樁與我從實招來。 哎喲, 小的做個典吏, 是衙門裡人, 豈不知法度? 都是州官, 原叫做蘇模稜, 他手裡問成的。 小的無過是大拇指頭撓癢, 隨上隨下, 取的一紙供狀。 便有些甚麼違錯, 也不干典吏之事。 我不問你供狀違錯, 只要問你那因奸藥殺馬均卿, 可是你來? 難道老爺不看見的, 那個婦人滿面都是抹粉的, 若洗下了這粉, 成了甚麼嘴臉? 丟在路上也沒人要, 小的怎肯去與他通姦, 做這等勾當! 你背後常說我似觀音一般, 今日卻打落的我成不得個人, 這樣欺心的。 昨日大雪裡, 趙令史和大渾家, 趕到路上來, 與兩個解子打話, 豈不是姦夫? 只審這兩個解子, 便見分曉。 早連我兩個都攀下來了也。 張千, 采趙令史下去, 選大棒子打著者。 理會的。 【慶宣和】你只想馬大渾家做永遠妻, 送的我有去無歸。 既不唦你兩個趕到中途有何意? 咱與你對嘴, 對嘴。 他敢詐死? 張千, 采起來, 噴些水者。 快招上來。 小的與那婦人往來, 已非一日, 依條例也只問的個和奸, 不至死罪。 這毒藥的事。 雖是小的去買的藥, 實不出小的本意。 都是那婦人自把毒藥放在湯裡, 藥死了丈夫。 這強奪孩兒的事, 當初小的就道, 別人養的不要他罷。 也是那婦人說, 奪過孩兒來, 好圖他家緣家計。 小的是個窮吏, 沒銀子使的, 買轉街坊老娘, 也是那婦人來買。 囑解子要路上謀死海棠, 也是那婦人來。 呸! 你這活教化頭, 早招了也, 教我說個甚的? 都是我來, 都是我來。 除死無大災, 拚的殺了我兩個, 在黃泉下做永遠夫妻, 可不好那! 一行人聽我下斷:鄭州太守蘇順, 刑名違錯, 革去冠帶為民, 永不敘用。 街坊老娘人等, 不合接受買告財物, 當廳硬證, 各杖八十, 流三百里, 董超、薛霸, 依在官人役, 不合有事受財, 比常人加一等, 杖一百, 發遠惡地面充軍。 姦夫奸婦, 不合用毒藥謀死馬均卿, 強奪孩兒, 混賴家計, 擬凌遲, 押付市曹, 各剮一百二十刀處死。 所有家財, 都付張海棠執業。 孩兒壽郎, 攜歸撫養。 張林著與妹同居, 免其差役。 只為趙令史賣俏行奸, 張海棠負屈銜冤。 是老夫灰欄為記, 判斷出情理昭然。 受財人各加流竄, 其首惡斬首階前。 賴張林拔刀相助, 才得他子母團圓。 【水仙子】街坊也卻不道您吐膽傾心說真實, 老娘也卻不道您久年深記不得, 孔目也卻不道您官清法正依條例, 姐姐也卻不道您是第一個賢慧的, 今日就開封府審問出因依。 這幾個流竄在邊荒地, 這兩個受刑在鬧市裡, 爺爺也這灰欄記傳揚得四海皆知。 題目張海棠屈下開封府正名包待制智勘灰欄記
作者:張籍
雙鬟初合便分離, 萬里征夫不得隨。 今日軍回身獨歿, 去時鞍馬別人騎。
作者:李中
明日鳴鞭天一涯, 悠悠此夕怯分離。 紅樓有恨金波轉, 翠黛無言玉箸垂。 浮蟻不能迷遠意, 回紋從此寄相思。 花時定是慵開鑒, 獨向春風忍掃眉。
作者:李白
天籟何參差, 噫然大塊吹。 玄元包橐籥, 紫氣何逶迤。 七葉運皇化, 千齡光本支。 仙風生指樹, 大雅歌螽斯。 諸王若鸞虯, 肅穆列藩維。 哲兄錫茅土, 聖代羅榮滋。 九卿領徐方, 七步繼陳思。 伊昔全盛日, 雄豪動京師。 冠劍朝鳳闕, 樓船侍龍池。 鼓鍾出朱邸, 金翠照丹墀。 君王一顧盼, 選色獻蛾眉。 列戟十八年, 未曾輒遷移。 大臣小喑嗚, 謫竄天南垂。 長沙不足舞, 貝錦且成詩。 佐郡浙江西, 病閒絕驅馳。 階軒日苔蘚, 鳥雀噪簷帷。 時乘平肩輿, 出入畏人知。 北宅聊偃憩, 歡愉恤煢嫠。 羞言梁苑地, 烜赫耀旌旗。 兄弟八九人, 吳秦各分離。 大賢達機兆, 豈獨慮安危。 小子謝麟閣, 雁行忝肩隨。 令弟字延陵, 鳳毛出天姿。 清英神仙骨, 芬馥茞蘭蕤。 夢得春草句, 將非惠連誰。 深心紫河車, 與我特相宜。 金膏猶罔象, 玉液尚磷緇。 伏枕寄賓館, 宛同清漳湄。 藥物多見饋, 珍羞亦兼之。 誰道溟渤深, 猶言淺恩慈。 鳴蟬遊子意, 促織念歸期。 驕陽何太赫, 海水爍龍龜。 百川盡凋枯, 舟楫閣中逵。 策馬搖涼月, 通宵出郊圻。 泣別目眷眷, 傷心步遲遲。 願言保明德, 王室佇清夷。 摻袂何所道, 援毫投此辭。
作者:佚名
莫打南來雁, 從他向北飛。 打時雙打取, 莫遣兩分離。
作者:朱放
古岸新花開一枝, 岸傍花下有分離。 莫將羅袖拂花落, 便是行人腸斷時。
作者:趙長卿
黃花滿地, 庭院重陽後, 天氣淒清透襟袖。 動離情、最苦旅館蕭條, 那堪更、風剪凋零飛柳。 臨岐曾執手。 祝付叮嚀, 知會別來念人否。 為多情、生怕分離, ˍ知道、準擬別來消瘦。 甚苦苦、促裝赴歸期, 要趁他、橘綠橙橫時候。
作者:柳富
人間最苦, 最苦是分離。 伊愛我, 我憐伊。 青草岸頭人獨立, 畫船東去櫓聲遲。 楚天低, 回望處, 兩依依。 後會也知俱有願, 未知何日是佳期。 心下事、亂如絲。 好天良夜還虛過, 辜負我、兩心知。 願伊家, 衷腸在, 一雙飛。
作者:李白
君即劉越石, 雄豪冠當時。 淒清橫吹曲, 慷慨扶風詞。 虎嘯俟騰躍, 雞鳴遭亂離。 千金市駿馬, 萬里逐王師。 結交樓煩將, 侍從羽林兒。 統兵捍吳越, 豺虎不敢窺。 大勳竟莫敘, 已過秋風吹。 秉鉞有季公, 凜然負英姿。 寄深且戎幕, 望重必台司。 感激一然諾, 縱橫兩無疑。 伏奏歸北闕, 鳴騶忽西馳。 列將鹹出祖, 英僚惜分離。 鬥酒滿四筵, 歌嘯宛溪湄。 君攜東山妓, 我詠北門詩。 貴賤交不易, 恐傷中園葵。 昔贈紫騮駒, 今傾白玉卮。 同歡萬斛酒, 未足解相思。 此別又千里, 秦吳渺天涯。 月明關山苦, 水劇隴頭悲。 借問幾時還, 春風入黃池。 無令長相憶, 折斷綠楊枝。
作者:杜甫
岷嶺南蠻北, 徐關東海西。 此行何日到, 送汝萬行啼。 絕域惟高枕, 清風獨杖藜。 危時暫相見, 衰白意都迷。 風塵暗不開, 汝去幾時來。 兄弟分離苦, 形容老病催。 江通一柱觀, 日落望鄉台。 客意長東北, 齊州安在哉。 諸姑今海畔, 兩弟亦山東。 去傍干戈覓, 來看道路通。 短衣防戰地, 匹馬逐秋風。 莫作俱流落, 長瞻碣石鴻。
作者:楊衡
荊台別路長, 密緒分離狀。 莫訴杯來促, 更籌屢已倡。 燭花侵霧暗, 瑟調寒風亮。 誰念曉帆開, 默睇參差浪。
作者:王福娘
久賦恩情慾托身, 已將心事再三陳。 泥蓮既沒移栽分, 今日分離莫恨人。
作者:關漢卿
楔子花花太歲為第一, 浪子喪門再沒雙。 街市小民聞吾怕, 則我是權豪勢要魯齋郎。 小官魯齋郎是也。 隨朝數載, 謝聖恩可憐, 除授今職。 小官嫌官小不做, 嫌馬瘦不騎, 但行處引的是花腿閒漢, 彈弓粘竿, 鷂兒小鷂, 每日飛鷹走犬, 街市閒行。 但見人家好的玩器, 怎麼他倒有, 我倒無, 我則借三日玩看了, 第四日便還他, 也不壞了他的。 人家有那駿馬雕鞍, 我使人牽來, 則騎三日, 第四日便還他, 也不壞了他的。 我是個本分的人。 自離了汴梁, 來到許州, 因街上騎著馬閒行, 我見個銀匠鋪裡一個好女子, 我正要看他, 那馬走的快, 不曾得仔細看。 張龍, 你曾見來麼? 比及爹有這個心, 小人打聽在肚裡了。 你知道他是甚麼人家? 他是個銀匠, 姓李, 排行第四。 他的個渾家生的風流, 長的可喜。 我如今要他, 怎麼能勾……爹要他也不難, 我如今將著一把銀壺瓶去他家整理, 多與他些錢鈔, 與他幾鍾酒吃, 著他渾家也吃幾鐘, 扶上馬就走。 此計大妙! 財今日收拾鞍馬, 跟著我銀匠鋪裡整理壺瓶走一遭去。 推整壺瓶生巧計, 拐他妻子忙逃避。 總饒趕上焰摩天, 教他無處相尋覓。 小可許州人氏, 姓李, 排行第四, 人口順喚做銀匠李四。 嫡親的四口兒:渾家張氏, 一雙兒女。 廝兒叫做喜童, 女兒叫做嬌兒。 全憑打銀過其日月。 今日早間開了這鋪兒, 看有甚麼人來? 小官魯齋郎。 因這壺瓶跌漏, 去那銀匠鋪整理一整理。 左右, 接了馬者, 將交床來。 理會的。 張龍, 你與我叫那銀匠出來。 兀那銀匠, 魯爺在門首叫你哩! 大人, 喚小人有何事幹? 你是銀匠麼? 小人是銀匠。 兀那李四, 你休驚莫怕, 你是無罪的人, 你起來。 大人喚我做甚麼? 我有把銀壺瓶跌漏了, 你與我整理一整理, 與你十兩銀子。 不打緊, 小人不敢要偌多銀子。 你是個小百姓, 我怎麼肯虧你? 與我整理的好, 著銀子與你買酒吃。 整理的復舊如初。 好了也, 大人試看咱。 這廝真個好手段, 便似新的一般。 張龍, 有酒麼? 有。 將來! 賞他幾杯。 勾了。 你家裡再有甚麼人? 家裡有個醜媳婦, 叫出來見大人。 大嫂, 你出來拜大人。 一個好婦人也! 與他三鍾酒吃。 我也吃一鐘。 張龍, 你也吃一鐘。 兀那李四, 這三鍾酒是肯酒; 我的十兩銀子與你做盤纏; 你的渾家, 我要帶往鄭州去也。 你不揀那個大衙門裡告我去! 清平世界, 浪蕩乾坤, 拐了我渾家去了, 更待干罷! 不問那個大衙門裡, 告他走一遭去。 妾身姓李, 夫主姓張, 在這鄭州做著個六案孔目。 嫡親的四口兒家屬, 一雙兒女, 小廝喚做金郎, 女兒喚做玉姐。 孔目衙門中去了, 這早晚敢待來也。 一心忙似箭, 兩腳走如飛。 自家李四的便是。 因魯齋郎拐了我的渾家往鄭州來了, 我隨後趕來。 到這鄭州, 我要告他, 不認的那個是大衙門, 來到這長街市上, 不覺一陣心疼; 我死也, 卻教誰救我這性命咱? 自家姓張名珪, 字均玉, 鄭州人氏。 幼習儒業, 後進身為吏。 嫡親的四口兒, 渾家李氏, 是華州華陰縣人氏, 他是個醫士人家女兒。 生下一雙兒女金郎、玉姐。 我在鄭州做著個六案都孔目。 今日衙門中無甚事, 回家裡去, 見一簇人鬧。 祗候, 你看是甚麼人? 你是什麼人, 倒在地上? 小人害急心疼, 看看至死。 哥哥可憐見, 救小人一命咱! 是一個人害急心疼, 倒在地下。 我試看咱。 兀那君子, 為甚麼倒在地下? 小人急心疼, 看看至死, 怎麼救小人一命! 那裡不是積福處? 我渾家善治急心疼, 領他到家中, 與他一服藥吃, 怕做甚麼! 祗候人, 扶他家裡來。 大嫂那裡? 孔目來了也, 安排茶飯你吃。 且不要茶飯。 我來獅子店門首。 見一人害急心疼, 我領將來, 你與他一服藥吃, 救他性命, 那裡不是積福處! 待我調藥去。 君子, 你試吃這藥。 我吃了這藥。 哎喲, 無事了也! 多謝官人、娘子! 若不是官人、娘子, 那裡得我這性命來? 我問君子, 那裡人氏, 姓甚名誰? 小人姓李, 排行第四, 人口順都叫李四。 許州人氏, 打銀為生。 你也姓李, 我也姓李, 有心要認你做個兄弟, 未知孔目心中肯不肯? 我問孔目咱。 這人也姓李, 我也姓李, 我有心待認他做個兄弟。 孔目, 意下如何? 大嫂, 你主了便罷。 兀那李四, 你近前來, 我渾家待認你做個兄弟, 你意下如何? 你救了我性命, 休道是做兄弟, 在你家中隨驢把馬, 也是情願。 你便是我舅子, 我渾家就是你親姐姐一般。 兄弟, 你為甚麼到這裡? 你便是我親姐姐、姐夫。 有人欺負我來, 你與我做主! 誰欺負你來, 我便著人拿去, 誰不知我張珪的名兒! 不是別人, 是魯齋郎強奪了我渾家去了。 姐姐、姐夫, 與我做主! 哎喲, 唬殺我也! 早是在我這裡, 若在別處, 性命也送了你的。 我與你些盤纏, 你回許州去罷。 這言語你再也休提! 【仙呂】【端正好】被論人有勢權, 原告人無門下, 你便不良會可跳塔輪鍘, 那一個官司敢把勾頭押? 提起他名兒也怕。 【篇】你不如休和他爭, 忍氣吞聲罷; 別尋個家中寶、省力的渾家。 說那個魯齋郎, 膽有天來大。 他為臣不守法, 將官府敢欺壓, 將妻女敢奪拿, 將百姓敢蹅踏, 赤緊的他官職大的忒稀詫! 我這裡既然近不的他, 不如仍還許州去也。 第一折小官魯齋郎。 自從許州拐了李四的渾家, 起初時性命也似愛他, 如今兩個眼裡不待見他。 我今回到這鄭州, 時遇清明節令, 家家上墳祭掃, 必有生得好的女人, 我領著張龍一行步從, 直到郊野外踏青走一遭去來。 自家張珪。 時遇寒食, 家家上墳。 我今領著妻子, 上墳走一遭去。 想俺這為吏的, 多不存公道, 熬的出身, 非同容易也呵! 【仙呂】【點絳唇】則俺這令史當權; 案房裡面關文卷, 但有半點兒牽連, 那刁蹬無良善。 【混江龍】休想肯與人方便, 道一片害人心, 勒掯了些養家緣。 聽的有件事呵, 押文書心情似火, 寫帖子勾喚如煙; 教公吏勾來衙院裡, 抵多少"笙歌引至畫堂前"! 冒支國俸, 濫取人錢, 那裡管爺娘凍餒, 妻子熬煎? 經旬間不想到家來, 破工夫則在那娼樓串; 則圖些煙花受用, 風月留連。 【油葫蘆】只待置下莊房買些下田, 傢俬積有數千; 那裡管三親六眷盡埋冤。 逼的人賣了銀頭面, 我戴著金頭面; 送的人典了舊宅院, 我住著新宅院。 有一日限滿時, 便想得重遷; 怎知他提刑司刷出三宗卷, 恁時節帶鐵鎖納贓錢。 【天下樂】那其間敢"賣了城南金谷園"! 百姓見無權, 一味裡掀, 波傢俬如敗雲風亂卷; 或是流二千, 遮莫徒一年, 恁時節則落的幾度喘。 早來到墳所也。 【金盞兒】覷郊原, 正晴暄, 古墳新土都添遍, 家家化錢烈紙痛難言。 一壁廂黃鸝聲恰恰, 一壁廂血淚滴漣漣, 正是"鶯啼新柳畔, 人哭古墳前。 "孔目, 咱慢慢耍一會家去。 你都跟著我閒遊去來。 這一所好墳也! 樹木上面一個黃鶯兒。 小的, 將彈弓來。 奶奶, 打破頭也! 那個弟子孩兒, 閒著那驢蹄爛爪, 打過這彈子來? 這個村弟子孩兒無禮, 我家墳院裡打過彈子來。 你敢是不知我的名兒! 我出去看波。 【後庭花】是誰人牆外邊, 直恁的沒體面? 我擦擦的望前去, 張珪, 你罵誰哩? 唬的我行行的往後偃。 你這弟子孩兒作死也! 我是誰, 你罵我? 我恰便似墜深淵, 把不定心驚膽戰, 有這場死罪愆! 我今朝遇禁煙, 到先塋來祭奠, 飲金盃, 語笑喧; 他弓開時似月圓, 彈發處又不偏, 剛落在我面前。 張珪, 你罵我呵, 不是尋死哩! 【青哥兒】你教我如何、如何分辨? 是那一個不曉事弟子孩兒, 打破我孩兒的頭! 省可裡亂語胡言。 打破我頭也! 哎, 你個不識憂愁小業冤! 唬的我魂魄蕭然, 言語狂顛。 誰敢遲延? 我只得破步撩衣走到跟前, 少不的把屎做糕糜咽。 張珪, 你怎敢罵我, 你不認的我? 覷我一覷, 該死! 你罵我, 該甚麼罪過? 張珪不知道是大人。 若知道是大人呵, 張珪那裡死的是! 君子千言有一失, 小人千言有一當。 他不知是我, 若知是我, 怎麼敢罵我? 不和你一般見識。 這座墳是誰家的? 是張珪家的。 消不得你請我墳院裡坐一坐, 敢你祖宗都得生天! 只是張珪沒福消受。 請大人到墳院裡坐一坐。 倒好一座墳院也.我聽的有女人言語, 是誰? 是張珪的醜媳婦兒。 消不得拜我一拜? 大嫂, 你來拜大人。 我拜他怎地? 你只依著我。 一個好女子也! 他倒有這個渾家, 我倒無。 張珪, 你這廝該死, 怎敢罵我? 這罪過且不饒你! 近前, 將耳朵來:把你媳婦明日送到我宅子裡來! 若來遲了, 二罪俱罰。 小廝, 將馬來, 我回去也。 孔目, 他是誰, 你這等怕他? 大嫂, 咱快收拾回家去來。 【賺煞】哎, 只被你巧笑倩禍機藏, 美目盼災星現; 也是俺連年裡時乖運蹇, 可可的與那個惡那吒打個撞見, 唬的我似沒頭鵝、熱地上的蚰蜒。 恰才個馬頭邊附耳低言, 一句話似親蒙帝王宣。 這彈子舉賢薦賢, 他來的撲頭撲面, 明日個你團圓卻教我不團圓! 第二折著意栽花花不發, 等閒插柳柳成陰。 誰識張珪墳院裡, 倒有風流可喜活觀音! 小官魯齋郎, 因賞玩春景, 到於郊野外張珪墳前, 看見樹上歇著黃鶯兒, 我拽滿彈弓, 誰想落下彈子來, 打著張珪家小的, 將我千般毀罵。 我要殺壞了他, 不想他倒有個好媳婦! 我著他今日不犯, 明日送來。 我一夜不曾睡著。 他若來遲了, 就把他全家盡行殺壞。 張龍, 門首覷者, 若來時, 報復我知道。 大嫂, 疾行動些! 才五更天氣, 你敢風魔九伯, 引的我那裡去? 東莊姑娘家有喜慶勾當, 用著這個時辰, 我和你行動些! 大嫂, 你先行。 張珪, 怎了也? 魯齋郎大人的言語:"張珪, 明日將你渾家, 五更你便送到我府中來。 "我不送去, 我也是個死; 我待送去, 兩個孩兒久後尋他母親, 我也是個死。 怎生是好也呵? 【南呂】【一枝花】全失了人倫天地心, 倚仗著惡黨兇徒勢, 活支剌娘兒雙拆散, 生各札夫婦兩分離。 從來有日月交蝕, 幾曾見夫主婚、妻招婿? 今日個妻嫁人、夫做媒, 自取些奩房斷送陪隨, 那裡也羊酒、花紅、緞匹? 【梁州第七】他憑著惡哏哏威風糾糾, 全不怕碧澄澄天網恢恢。 一夜間摸不著陳摶睡, 不分喜怒, 不辨高低。 弄的我身亡家破, 財散人離, 對渾家又不敢說是談非, 行行裡只淚眼愁眉。 你、你、你, 做了個別霸王自刎虞姬, 我、我、我, 做了個進西施歸湖范蠡, 來、來、來, 渾一似嫁單于出塞明妃。 正青春似水, 嬌兒幼女成家計, 無憂慮, 少縈系; 平地起風波二千尺, 一家兒瓦解星飛! 俺走了這一會, 如今姑娘家在那裡? , 則那裡便是。 這個院宅便是? 他做甚麼生意, 有這等大院宅? 【牧羊關】怕不"曉日樓台靜, 春風簾幕低"。 沒福的怎生消得! 這廝強賴人錢財, 莽奪人妻室, 高築座營和寨, 斜搠面杏黃旗, 梁山泊賊相似, 與蓼兒窪爭甚的! 大嫂, 你靠後。 大哥, 報復一聲, 張珪在於門首。 你這廝才來, 你該死也! 你則在這裡, 我報復去。 兀那廝, 做甚麼? 張珪兩口兒在於門首。 張龍, 我不換衣服罷, 著他過來見。 張珪, 怎這早晚才來? 投到安伏下兩個小的, 收拾了傢俬, 四更出門, 急急走來, 早五更過了也。 這等, 也罷。 你著那渾家近前來我看。 好女人也! 比夜來增十分顏色。 生受你, 將酒來吃三杯。 【四塊玉】將一杯醇糯酒十分的吃。 張孔目少吃, 則怕你醉了。 更怕我酒後疏狂失了便宜。 扭回身剛咽的口長吁氣, 我乞求得醉似泥, 喚不歸; 孔目, 你怎麼要吃的這等醉? 大嫂, 你那裡知道? 我則圖別離時, 不記得。 孔目, 你這般煩惱, 可是為何? 大嫂, 實不相瞞, 如今大人要你做夫人, 我特特送將你來。 孔目, 這是甚麼說話! 這也由不的我。 事已至此, 只得隨順他便了。 【罵玉郎】也不知你甚些兒看的能當意? 要你做夫人, 不許我過今日, 因此上急忙忙送你到他家內。 孔目, 你這般下的也! 這都是我緣分薄, 恩愛盡, 受這等死臨逼。 你在這鄭州, 做個六案都孔目, 誰人不讓你一分? 那廝甚麼官職, 你這等怕他, 連老婆也保不的? 你何不揀個大衙門, 告他去? 你輕說些, 倘或被他聽見, 不斷送了我也? 【感皇恩】他、他、他, 嫌官小不為, 嫌馬瘦不騎, 動不動挑人眼、剔人骨、剝人皮。 他便要我張珪的頭, 不怕我不就送去與他; 如今只要你做個夫人, 也還算是好的。 他少甚麼溫香軟玉, 舞女歌姬! 雖然道我災星現, 也是他的花星照, 你的福星催。 孔目, 不爭我到這裡來了, 拋下家中一雙兒女, 著誰人照管他? 兀的不痛殺我也! 【採茶歌】撇下了親夫主不須提, 單是這小業種好孤淒。 從今後誰照覷他饑時飯、冷時衣? 雖然個留得親爺沒了母, 只落的一番思想一番悲。 , 則管裡說甚麼! 著他到後堂中換衣服去! 孔目, 則被你痛殺我也! 苦痛殺我也, 渾家! 張珪, 你敢有些煩惱, 心中捨不的麼? 張珪不敢煩惱。 則是家中有一雙兒女, 無人看管。 你早不說。 你家中有兩個小的, 無人照管。 張龍, 將那李四的渾家, 梳妝打扮的賞與張珪便了。 理會的。 張珪, 你兩個小的無人照管, 我有一個妹子, 叫做嬌娥, 與你看覷兩個小的。 你與了我你的渾家, 我也捨的個妹子酬答你。 你醉了罵他, 便是罵我一般; 你醉了打他, 便是打我一般。 我交付與你, 我自後堂去也。 這事可怎了也? 罷、罷、罷! 【黃鐘尾】奪了我舊妻兒, 卻與個新佳配, 我正是"棄了甜桃繞山尋醋梨。 "知他是甚親戚? 教喝下庭階, 轉過照壁; 出的宅門, 扭回身體, 遙望著後堂內養家的人, 賢惠的妻。 非今生是宿世, 我則索寡宿孤眠過年歲, 幾時能勾再得相逢, 則除是南柯夢兒裡! 第三折自家李四。 因魯齋郎奪了我渾家, 趕到鄭州, 告不的他, 又回許州來。 一雙兒女, 不知去向。 那裡也難住, 我且往鄭州, 投奔我姐姐、姐夫去也。 我是張孔目的孩兒金郎, 妹子玉姐, 父親、母親人情去了, 這早晚敢待來也。 好是苦痛也! 來到家中, 且看兩個孩兒說些甚麼? 魯齋郎, 你好狠也呵! 【中呂】【粉蝶兒】倚仗著惡黨兇徒, 害良民肆生淫慾, 誰敢向他行挾細拿粗? 逞刁頑全不想他妻我婦, 這的是敗壞風俗, 那一個敢為敢做! 【醉春風】空立著判黎庶受官廳, 理軍情元帥府, 父南子北各分離, 端的是苦、苦! 俺夫妻千死千生, 百伶百俐, 怎能勾一完一聚? 爹爹, 你來家也, 俺奶奶在那裡? 孩兒, 你母親便來。 嗨, 可怎了也! 【紅繡鞋】怕不待打疊起千憂百慮, 怎支吾這短歎長吁? 俺母親怎生不見來了? 他可便一上青山化血軀。 將金郎眉甲按, 把玉姐手梢扶, 兀的不痛殺人也兒共女! 爹爹, 俺母親端的在那裡? 你母親被魯齋郎奪去了也! 兀的不氣殺我也! 孩兒, 你甦醒者! 則被你痛殺我也! 自家張龍便是。 奉著魯齋郎大人言語, 著我送小姐到這裡。 張珪在家麼? 誰在門外? 待我開門看咱。 呀, 你來怎麼? 我奉大人言語, 著我送小姐與你, 休說甚麼。 小姐, 你也休說甚麼。 我回去也。 小姐, 請進家來! 兩個孩兒, 來拜你母親。 小姐, 先前渾家止有這兩個孩兒, 小姐早晚看覷咱! 孔目, 你但放心, 都在我身上。 【迎仙客】你把孩兒親覷付、廝抬舉。 這兩個不肖孩兒也有甚麼福? 便做道忒賢達, 不狠毒。 孔目, 你放心, 就是我的孩兒一般看成。 看成的似玉顆神珠, 終不似他娘腸肚。 我來到鄭州。 這是姐姐、姐夫家。 我叫門咱誰叫門哩? 我看去。 原來是舅子。 你的症候, 我如今也害了也! 姐姐有好藥! 不是那個急心疼症候, 用藥醫得; 是你那整理銀壺瓶的症候。 你姐姐也被魯齋郎奪將去了也! 魯齋郎, 你早則要了俺家兩個人兒也! 舅子, 我可也強似你。 他與了我一個小姐, 叫做嬌娥。 魯齋郎, 你奪了我的渾家, 草雞也不曾與我一個。 姐夫, 既沒了姐姐, 我回許州去罷。 舅子, 這個便是你姐姐一般, 廝見一面, 怕做甚麼? 既如此, 待我也見一面, 我就回去。 姐夫, 你可休留我。 舅子, 你敢要回去麼? 姐夫, 則這裡住倒好。 好奇怪也! 【紅繡鞋】他兩個眉來眼去, 不由我不暗暗躊躇。 似這般啞謎兒教咱怎猜做? 那一個心猶豫, 那一個口支吾, 莫不你兩個有些兒曾面熟? 張孔目, 衙門中喚你趲文書哩。 舅子, 你和你姐姐在家中, 我衙門中趲文書去也。 娘子, 你怎麼到得這裡? 奶奶, 俺爹爹那裡去了? 衙門中趲文書去了。 這等, 俺兩個尋俺爹爹去。 則被你想殺我也。 你兩個待怎麼? 他早招了也。 【石榴花】早難道"君子斷其初", 今日個親者便為疏。 人還害你待何如? 我是你姐夫, 倒做了姨夫。 當初我醫可了你病症還鄉去, 把你似太行山倚仗做親屬; 我一腳的出宅門, 你待展污俺婚姻簿, 我可便負你有何辜! 【斗鵪鶉】全不似管鮑分金, 倒做了孫龐刖足; 把恩人變做仇家, 將客僧翻為寺主。 自古道"無毒不丈夫", 他將了你的媳婦, 不敢向魯齋郎報恨雪冤, 則來俺家裡歹尤雲殢雨。 姐夫, 實不相瞞, 則他便是我的渾家。 改做他的妹子, 與了姐夫。 誰這般道來? 【上小樓】誰聽你花言巧語, 我這裡尋根拔樹。 誰似你不分強弱, 不識親疏, 不辨賢愚。 縱是你舊媳婦、舊丈夫, 依舊歡聚, 可送的俺一家兒滅門絕戶! 我一雙孩兒在那裡? 你去趲文書, 他兩個尋你去了。 眼見的所算了我那孩兒, 兀的不氣殺我也! 【篇】我一時間不認的人, 你兩個忒做的出! 空教我乞留乞良、迷留沒亂、放聲啼哭。 這鄭孔目拿定了蕭娥胡做, 知他那裡去了賽娘、僧住? 罷、罷、罷! 渾家被魯齋郎奪將去了, 一雙兒女又不知所向。 甫能得了個女人, 又是銀匠李四的渾家, 我在這裡怎生存坐? 舅子, 我將家緣家計, 都分付與你兩口兒; 每月齋糧道服, 休少了我的。 我往華山出家去也! 姐夫, 你怎生棄捨了銅斗兒家緣、桑麻地土? 我扯住你的衣服, 至死不放你去。 【十二月】休把我衣服扯住, 情知咱冰炭不同爐。 姐夫, 這桑麻地土、寶貝珍珠, 怎生割捨的? 管甚麼桑麻地土, 更問甚寶貝珍珠! 姐夫, 把我渾家與你罷。 呸, 不識羞閒言長語, 他須是你兒女妻夫。 孔目, 你與我一紙休書咱。 【堯民歌】索甚麼恩絕義斷寫休書? 魯齋郎知道, 他不怪我? 魯齋郎也不是我護身符。 俺姐姐不知在那裡? 他兩行紅袖醉相扶, "美女終須累其夫"! 嗟吁, 嗟吁! 教咱何處居? 則不如趁早歸山去。 姐夫, 許多家緣家計、田產物業, 你怎下的都拋撇了? 【耍孩兒】休道是"東君去了花無主"', 你自有鶯儔燕侶。 我從今萬事不關心, 還戀甚衾枕歡娛? 不見浮雲世態紛紛變, 秋草人情日日疏, 空教我淚灑遍湘江竹! 這其間心灰卓氏, 干老了相如。 俺姐姐不知在那裡? 你那姐姐呵, 【二煞】這其間聽一聲"金縷"歌, 看兩行紅袖舞, 常則是笙簫繚繞丫鬟簇; 三杯酒滿金鸚鵡, 六扇屏開錦鷓鴣, 反倒做他心腹。 那廝有拐人妻妾的器具, 引人婦女的方術。 這一年四季齋糧道服都不打緊。 姐夫, 你怎麼出的家? 還做你那六案都孔目去! 【尾煞】再休提掌刑名都孔目, 做英雄大丈夫, 也只是"野人自愛山中宿"。 眼看那幼子嬌妻, 我可也做不的主! 姐夫去了也。 娘子, 我那知道還有完聚的日子! 如今我兩個掌著他這等家緣家計, 許他的齋糧道服, 須按季送去與他, 不要少了他的。 我李四今年大利, 全不似整壺瓶這般晦氣。 平空的還了渾家, 又得他許多家計。 第四折鼕鼕衙鼓響, 公吏兩邊排。 閻王生死殿, 東嶽攝魂台。 老夫姓包名拯, 字希文, 廬州金斗郡四望鄉老兒村人氏。 官封龍圖閣待制, 正授開封府尹。 奉聖人的令, 差老夫五南採訪。 來到許州, 見一兒一女, 原來是銀匠李四的孩兒。 他母親被魯齋郎奪了, 他爺不知所向。 這兩個孩兒留在身邊。 行到鄭州, 又收得兩個兒女, 原來是都孔目張珪的孩兒。 他母親也被魯齋郎奪了, 他爺不知所向。 我將這兩個孩兒也留在家中, 著他習學文章。 早是十五年光景, 如今都應過舉, 得第了也。 老夫將此一事, 切切於心, 拳拳在念。 想魯齋郎惡極罪大, 老夫在聖人前奏過:有一人乃是"魚齊即", 苦害良民, 強奪人家妻女, 犯法百端。 聖人大怒, 即便判了"斬"字, 將此人押赴市曹, 明正典刑。 得到次日, 宣魯齋郎。 老夫回奏道:"他做了違條犯法的事, 昨已斬了。 "聖人大驚道; "他有甚罪斬了? "老夫奏道:"他一生擄掠百姓, 強奪人家妻女, 是御筆親判'斬'字, 殺壞了也。 "聖人不信, "將文書來我看。 "豈知"魚齊即"三字, "魚"字下邊添個"日"字, "齊"字下邊添個"小"字, "即"字上邊添一點。 聖人見了, 道:"苦害良民, 犯人魯齋郎, 合該斬首。 "被老夫智斬了魯齋郎, 與民除害。 只是銀匠李四、孔目張珪, 不知所向。 我如今著他兩家孩兒, 各帶他兩家女兒, 天下巡廟燒香, 若認著他父母, 教他父子團圓, 也是老夫陰騭的勾當。 張千, 你分付他兩個孩兒同兩個女兒, 明日往雲台觀燒香去, 老夫隨後便來。 他不遵王法太疏狂, 專要奪人婦女做妻房。 被我中間改做"魚齊即", 用心智斬魯齋郎。 "道可道, 非常道; 名可名, 非常名"。 小道姓閻, 道號雙梅, 在這雲台觀做著個住持。 今日無事, 看有甚麼人來? 自家李四是也。 自從與俺那兒女失散了, 十五年光景, 知他有也無? 來到這雲台觀裡, 與俺姐姐、姐夫並兩家的孩兒, 做些好事咱。 兀那觀主, 我是許州人氏, 一徑的來做些好事。 你做甚麼好事? 超度誰? 超度姐夫張珪、姐姐李氏、一雙兒女金郎、玉姐; 還有自己一雙兒女喜童、嬌兒。 與你這五兩銀子, 權做經錢, 我出家人, 要他怎麼? 是好銀子, 且收下一邊。 看齋食, 請吃了齋, 與你做好事。 貧姑李氏, 乃張珪的渾家, 被魯齋郎奪了我去, 可早十五年光景。 一雙兒女, 不知去向, 連張珪也不知有無。 魯齋郎被包待制斬了, 我就捨俗出家。 今日去這雲台觀, 與張珪做些好事咱。 早來到也。 一個好道姑也! 道姑, 你從那裡來? 我一徑的來與丈夫張珪、孩兒金郎、玉姐做些好事。 誰與張珪做好事? 我與張過做好事。 兀的不是姐姐李氏! 兄弟, 這婦人是誰? 這個便是你兄弟媳婦兒。 姐姐, 你怎生得出來? 包待制斬了魯齋郎, 俺都無事釋放。 今日來雲台觀, 追薦你姐夫並孩兒金郎、玉姐。 我也為此事來, 咱和你一同追薦者。 小官李喜童妹子嬌兒。 我母親被魯齋郎奪將去了, 父親不知所向。 虧了包待制大人, 收留俺兄妹二人, 教訓成人。 今應過舉得了頭名狀元。 奉著包待制言語, 著俺去雲台觀裡, 追薦我父母去。 早來到了也。 兀那住持那裡? 早知相公到來, 只合遠接; 接待不著, 勿令見罪。 呀, 怎生帶著個小姐走? 我一徑的來做些好事。 相公要追薦何人? 追薦我父親銀匠李四。 是誰喚銀匠李四? 兀的不是我父親! 你是誰? 則我便是您孩兒喜童, 妹子嬌兒。 孩兒也, 你在那裡來? 孩兒, 拜你姑姑者。 這兩人是誰? 這兩個便是我的孩兒。 你一家兒都完聚了, 只是俺那孔目並兩個孩兒, 不知在那裡? 小官是張孔目的孩兒金郎, 妹子玉姐。 我母親被魯齋郎奪去, 父親不知所向。 多虧了包待制大人, 收留俺兄妹二人, 教訓成人, 應過舉, 得了官也。 包待制著俺雲台觀追薦父母去, 可早來到也。 住持那裡? 又是一個官人, 他也帶著小娘子走。 相公到此只甚? 特來做些好事。 追薦那一個? 追薦我父親張珪, 母親李氏。 誰喚張珪、李氏? 我喚來。 你敢是金郎麼? 妹子, 兀的不是母親! 這十五年, 你在那裡來? 自從母親去了, 父親不知所向。 多虧了包待制大人, 將我兄妹二人教訓, 應過舉, 得了官也。 今日奉包待制言語, 著俺雲台觀追薦父母, 不想得見母親; 不知俺父親有也無? 姐姐, 這個既是你的兒子, 我把女兒嬌兒, 與外甥做媳婦罷。 母親, 將妹子玉姐與兄弟為妻, 做一個交門親眷, 可不好那? 俺兩家子母怕不完聚, 只是孔目不知在那裡? 教我如何放的下! 身穿羊皮百衲衣, 饑時化飯飽時歸。 雖然不得神仙做, 且躲人間閒是非。 想俺出家人, 好是清閒也呵。 【雙調】【新水令】想人生平地起風波, 爭似我樂清閒支著個枕頭兒高臥! 只問你煉丹砂唐呂翁, 何如那制律令漢蕭何? 我這裡醉舞狂歌, 繁花夢已參破。 【風人松】利名場上苦奔波, 因甚強奪? 蝸牛角上爭人我, 夢魂中一枕南柯。 不戀那三公華屋, 且圖個五柳婆婆。 俺這出家人,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 好是快活也呵! 【甜水令】俺這裡春夏秋冬, 林泉興味, 四時皆可。 常則是日夜宿山阿, 有人相問, 靜裡工夫, 煉形打坐, 笑指那落葉辭柯。 【折桂令】想當初向清明日共飲金波, 張孔目家世墳瑩, 須不是風月鳴珂。 他將俺兒女夫妻, 直認做了雲雨巫娥。 俺自撇下家緣過活, 再無心緞匹繽羅你只管信口開合, 絮絮聒聒; 俺張孔目怎還肯緣木求魚, 魯齋郎他可敢暴虎馮河! 【雁兒落】魯齋郎忒太過, 他道:"張珪, 將你媳婦則明日五更送將來, 我要! "不是張孔目從來懦。 他在那雲陽市劍下分, 我去那華山頂峰頭臥。 我則道他一世兒榮華富貴, 可怎生被包待制斬了, 人皆歡悅。 【得勝令】今日個天理竟如何? 黎庶盡謳歌。 再不言宋天子英明甚, 只說他包龍圖智慧多。 魯齋郎哥哥, 自惹下亡身禍; 我捨了個嬌娥, 早先尋安樂窩。 今日我去雲台觀散心咱。 李四, 你看那道人, 好似你姐夫。 你試喚他一聲咱! 張孔目! 兀的不是我渾家李氏! 你怎撇了我出了家? 勸你還俗罷! 你待散時我不散, 悲悲切切男兒漢。 從前經過舊恩情, 要我還俗呵, 有如曹司翻舊案。 你還了俗罷! 我修行到這個地步, 如何肯再還俗? 【川撥棹】不索你鬧鑊鐸, 磕著頭禮拜我。 姐夫, 今日咱兩家夫婦兒女都完聚了, 你可怎生捨的出家去? 你依著我, 只是還了俗者! 誰聽你兩道三科, 嚷似蜂窩, 甜似蜜缽! 我若是還了俗可未可! 孔目, 平素你是受用的人, 你為何出家? 你怎生受得那苦? 【七弟兄】你那裡問我為何受寂寞, 我得過時且自隨緣過, 得合時且把眼來合, 得臥時側身和衣臥。 【梅花酒】不是我自間闊, 趁浪逐波, 落落拓拓, 大笑呵呵。 夫共妻、任摘離, 兒和女、且隨他。 我這裡、自磨陀, 飲香醪、醉顏配, 拚沉睡、在松蘿。 【收江南】呀! 抵多少南華莊子鼓盆歌, 烏飛兔走疾如梭, 猛回頭青鬢早皤皤。 任傍人勸我, 我是個夢中醒人, 怎好又著他魔? 事不關心, 關心者亂。 老夫包拯。 來到這雲台觀, 見一簇人鬧, 不知為甚麼? 爺爺, 小的是許州人銀匠李四。 俺姐姐被魯齋郎強奪為妻, 幸得爺爺智斬魯齋郎, 如今俺姐姐回家來了, 爭奈姐夫張珪出了家, 不肯認他, 因此小的每和他兒女在此相勸, 只望爺爺做主咱! 兀那張珪, 你為何不認他? 我因一雙兒女, 不知所在, 已是出家多年了, 認他做甚麼? 張珪, 你那兒女和李四的兒女, 都在跟前。 這十五年間, 我都抬舉的成人長大, 都應過舉, 得了官也。 如今將李四的女兒, 與張珪的孩兒為妻; 張珪的女兒, 與李四的孩兒為妻, 你兩家做個割不斷的親眷。 張珪, 你快還了俗者! 則為魯齋郎苦害生民, 奪妻女不顧人倫。 被老夫設智斬首, 方表得王法無親。 你兩家夫妻重會, 把兒女各配為婚。 今日個依然完聚。 一齊的仰荷天恩。 【收尾】多謝你大恩人救了咱全家禍, 抬舉的孩兒每雙雙長大, 莫說他做親的得成就好姻緣, 便是俺還俗的也不誤了正結果。 題目三不知同會雲台觀正名包待制智斬魯齋郎
作者:淨端
遇荒年, 每常見。 就中今年, 洪水皆淹偏。 父母分離無可戀。 幸望豪民, 救取壯家漢。 最堪傷, 何忍見。 古寺禪林, 翻作悲田院。 日夜燒香頻□□, 禱告皇天, 救護開方便。
作者:盧綸
憂來思遠望, 高處殊非愜。 夜露濕蒼山, 秋陂滿黃葉。 人隨雁迢遞, 棧與雲重疊。 骨肉暫分離, 形神遂疲苶.紅旌渭陽騎, 幾日勞登涉。 蜀道藹松筠, 巴江盛舟楫。 小生即何限, 簡誨偏盈篋。 舊恨尚填膺, 新悲復縈睫。 因求種瓜利, 自喜歸耕捷。 井臼賴依鄰, 兒童亦勝汲。 塵容不在照, 雪鬢那堪鑷。 唯有餐霞心, 知夫與天接。
作者:黃庭堅
把我身心, 為伊煩惱, 算天便知。 恨一回相見, 百方做計, 未能偎倚, 早覓東西。 鏡裡拈花, 水中捉月, 覷著無由得近伊。 添憔悴, 鎮花銷翠減, 玉瘦香肌。 奴兒。 又有行期。 你去即無妨我共誰。 向眼前常見, 心猶未足, 怎生禁得, 真個分離。 地角天涯, 我隨君去。 掘井為盟無改移。 君須是, 做些兒相度, 莫待臨時。
作者:易重
六年雁序恨分離, 詔下今朝遇已知。 上國皇風初喜日, 御階恩渥屬身時。 內庭再考稱文異, 聖主宣名獎藝奇。 故里仙才若相問, 一春攀得兩重枝。
作者:未知作者
楔子君起早, 臣起早, 來到朝門天未曉。 長安多少富豪家, 不識明星直到老。 下官殿頭官是也。 今有王樞密奏知聖人, 因為官道窄狹, 車駕往來不便, 表聖人的命, 就著王樞密立起標竿, 拆到楊家清風無佞樓止。 如有違拒者, 依律論罪。 令人傳與王樞密, 只等拆遍了, 可來報知, 好回聖人話。 理會得。 奉命傳宣下玉階, 東廳樞密要明白。 修街先把標竿立, 事完回奏聖人來。 下官姓王名欽若, 字昭吉。 方今大宋真宗皇帝即位, 改元景德元年。 下官現為東廳樞密使。 這裡也無人, 下官本是番邦蕭太后心腹之人, 原名是賀驢兒。 為下官能通四夷之語, 善曉六番書籍, 以此遣下官直到南朝, 做個細作。 臨行時蕭太后恐怕下官戀著南朝富貴, 忘了北番之恩, 在我這左腳底板上, 以硃砂刺"賀驢兒"三個大字, 下面又有兩行小字道:"寧反南朝, 不背北番。 "下官自入中原, 正值真宗皇帝為東宮時選文字之士, 下官因而得進。 今聖人即位, 寵用下官, 升拜樞密之職, 掌著文武重任, 言聽計從, 好不權勢。 只有一事不能稱心。 觀今有一員名將, 乃是楊令公之子, 姓楊名景, 字彥明。 更兼他手下有二十四個指揮使, 人人勇猛, 個個英雄, 天下軍民, 皆呼他為楊六郎。 因他父子每盡忠報國, 先帝與他家造下一座門樓, 題曰:"清風無佞樓"。 至今樓上有三朝天子御筆敕書, 大小朝官, 過者都要下馬, 天子春秋降香。 楊六郎母親封為佘太君, 有先皇誓書鐵券, 與國同休, 免他九個死罪。 那楊景鎮守著瓦橋三關, 所以北番不能得其寸尺之地。 近來有蕭太后使人, 將書來見下官之罪, 說我忘了前言。 我今無計可施, 想來蕭太后連年不能取勝, 皆因懼怕楊景, 不敢興兵。 若得殺了楊景一個, 雖有二十四個指揮使, 所謂蛇無頭而不行, 也就不怕他了。 那時等我蕭太后盡取河北之地, 易如反掌, 豈不稱了下官平生之願? 前者聖人曾言, 御街窄狹, 車駕往來不便。 下官就要乘此機會, 謀殺楊景。 令人, 與我喚將女婿謝金吾來者。 理會的。 謝金吾安在? 我做衙內不糊塗, 白銀偏對眼珠烏。 滿城百姓聞吾怕, 則我倚權挾勢謝金吾。 小官謝金吾是也, 官拜衙內之職。 你道我是使著那個的權勢? 我丈人是個王樞密, 誰敢欺負我! 我打死人, 又不要償命, 到兵馬司裡坐牢。 今有丈人呼喚, 須索走一遭去。 可早來到門首也。 令人, 報復去, 道謝金吾下馬也。 報的大人知道, 謝金吾來了也著他過來。 著過去。 父親。 喚你孩兒。 有甚麼公幹? 喚你來別無甚事。 前日聖人曾言, 官道窄狹。 車駕往來不便。 我今日早間奏過, 在這京城里外, 立下丈二標竿。 但抹著標竿者。 不問軍民房舍盡行拆毀, 拆到楊家清風無佞樓止。 你不曉得, 那楊家須是我的對頭。 我如今把這個"到"字, 添上個立人, 做個"倒"字, 則說拆倒清風無佞樓止。 差你丈量官街闊狹高下, 一例拆毀。 金吾, 你可用心著志, 務要拆倒清風無佞樓住。 早些回我的話來。 孩兒此一去, 隨他銅牆鐵壁, 也不怕不拆倒了他的! 【仙呂】【賞花時】我可甚的要拆倒清風無佞樓? 也只為咱與楊家話不投。 我料得楊景那廝, 聞知拆倒了他家門樓, 必然趕回家來, 與我詰奏其事。 那時節我預先差人拿住他, 奏過聖人, 責他擅離信地, 私下三關之罪。 但賺的離雄州, 便好將他斬首, 此事只好我和你知, 休要洩漏者。 我好不乖哩, 要你分付, 這的是六耳不通謀。 第一折自家謝金吾的便是。 奉聖人的命, 說這街道窄狹, 車馬往來不便, 不管大小官員房舍, 但是侵佔官街的, 盡皆拆毀。 來到這所門樓根前, 這樓正佔著官街。 伕役每, 向前與我拆倒者。 老漢是楊令公家的老院公。 是甚麼人在門前大呼小叫? 我去看咱。 眾伕役您且住者。 為甚麼敢拆我家府裡的清風無佞樓? 你這老奴才, 那裡知道, 我是奉聖旨開展街道。 現今你這樓正佔著官街, 應得拆毀的。 既然是這等, 我去請老夫人與你說話。 太君有請。 老身佘太君的便是。 正在中堂閒坐, 只聽的門首大驚小怪, 不知為何? 老院公, 為甚麼這般慌慌的來? 告的夫人知道, 謝金吾領著眾多伕役, 拆毀房舍。 到咱這無佞樓根前了也。 老夫人何不與他說去? 誰這般道來? 觀今正在那裡要拆毀哩。 上面見有先皇的御書, 他怎敢拆毀? 此人好是大膽也呵! 【仙呂】【點絳唇】則俺這百尺樓台, 是祖先留在。 功勞大, 更打著個郡馬的名色。 那廝也怎敢便來胡拆? 【混江龍】這樓呵起初修蓋, 也不知費他府藏偌多財。 上面有御書的玉札, 欽賜的金牌。 莫說朝省裡官員皆下馬, 便是春秋天子也要降香來。 這早晚敢動手哩, 老夫人行動些兒。 只聽的鬧垓垓, 越急的我氣口怡口怡, 腳忙抬, 步難捱, 半合兒行不出宅門外。 我這裡擋不住伕役, 奔不的塵埃。 老夫人, 你來做甚麼? 我這清風無佞樓, 是奉聖旨蓋的, 你怎敢拆毀俺這樓來? 老夫人, 你差矣。 當初是聖人命替你家蓋, 如今我也奉聖旨替你家拆。 是礙了我走路, 我要拆來。 失役每, 先把那門樓上的磚瓦亂摔下來。 這廝好無禮也。 【油葫蘆】我只見他帶瓦和磚擁下來, 伕役每, 將這椽木都屈拆了, 等我拿家去做柴燒, 管他怎的。 他、他、他, 將椽木拆做柴! 上緊的拆。 他、他、他, 催迸的來不放片時刻, 則他這滿城人那一個不添驚怪, 偏我這一家兒直恁的遭殘害。 老夫人, 上命差遣, 蓋不由己。 我直從朝門外拆起, 多少王侯宰相家, 連片拆了, 單單拆的你這一家兒也? 我這裡急問他, 他那裡硬掙□。 向前去手昝住腰間帶, 老夫人, 你好沒意思。 我是奉聖人的命, 你揪住我待要怎的? 你敢是沒聖旨擅差排! 老夫人, 誰敢說慌, 現有聖旨哩。 有聖旨在那裡? 我與你面聖去來。 【天下樂】咱兩個廝扭定向君王前奏去來, 我和你去不妨事。 伕役每, 不要管他, 則管拆著。 則你個喬也波才, 自恁歹, 俺雖是隨朝的武官十數載。 只因你這樓正佔著官街, 方才拆了你的。 這門樓誰不曾過去? 這門樓誰不曾到來? 偏你這謝金吾嫌道窄! 老夫人, 你也只亂嚷。 那聖旨上明明寫道, 拆倒清風無佞樓止, 須不是我私造的。 你要請看, 我就與你看, 今日好歹定要拆毀了。 敢不是聖旨麼? 難道我哄你? 那裡有個聖旨是好假的, 你只管言三語四。 信口兒罵誰哩。 敢不中麼? 【那吒令】這都是王樞密, 王樞密的計策; 故意教謝金吾, 謝金吾來拆壞; 強把著宋真宗, 宋真宗來頂戴。 上不怕天理該, 下不怕人情駭, 你也啟奏的忒不明白。 【鵲踏枝】割捨了我個老裙釵, 博著你個潑駑駘。 遮莫待撾怨鼓撅皇城, 死撞金階。 覷了他拆的來分外, 不由我感歎傷懷。 謝金吾, 我家和你往日無冤, 舊日無仇也。 【寄生草】咱和你又無甚別仇隙, 怎這般狠布擺? 領著火頑皮賊骨渾無賴, 也不問個朱樓畫壁誰家界? 霎時間早雕欄玉砌都安在。 似你這不忠不信害人賊, 那裡也有仁有義朝中客。 且莫要說起聖旨, 便是我謝衙內現做的朝中臣宰, 你也不該挺撞我。 【村裡迓鼓】那廝道朝中臣宰, 則俺楊家也不是民間宗派。 你還不認的我哩, 我是王樞密的女婿, 那裡看的你個白頭疊雪的在眼兒裡。 元來你倚著丈人行的氣概, 就待欺負咱年華高邁。 你這個老人家, 好不知高低, 我盡讓你說幾句便罷, 則管裡倚老賣老, 口裡嘮嘮叨叨的說個不了。 你便就長出些個鬍子來, 我也不理你。 你去! 不堤防被他來這一摔, 錯閃了腰肢, 擦傷了膝蓋, 爭些兒磕破了摘袋, 哎, 你也可憐俺個白頭的這奶奶。 伕役每。 把那金釘朱戶, 虯鏤亮隔, 拆不動的都打爛了罷! 【元和令】他、他、他, 把金釘朱戶生扭開, 虯鏤亮隔, 盡毀敗。 把那柱子就砍拆了。 把沉香柱一似拆麻秸, 土填平多半街。 你拆了我門樓也罷了, 怎麼將這御書牌額都打碎了? 怎生的打碎了這牌額? 我便碎了這面牌額, 打甚麼不緊? 你要告, 告了我去。 難道你有官防無世界? 我奉聖人的命在此, 你罵了我就是罵了聖旨一般。 你罵聖旨該得何罪? 【青哥兒】那廝拆壞了咱家、咱家第宅, 倒把著大言、大言圖賴。 教我便有口渾身也怎劈劃? 哎, 誰想我到這年衰, 值著凶災。 被他推倒當街, 跌損形骸。 直從鬼門關上孩兒每喳喳的叫回來, 他也忒欺人煞! 伕役每, 今日也拆不了, 明日再來拆罷。 嗨, 這個那裡是謝金吾敢來這裡撒潑, 明明是王樞密與俺家做對頭, 故意使他來的。 我那六郎孩兒, 好個性子。 他若知道, 怕不跑回家來, 一發著他道兒了。 老院公, 你近前來。 只今日我修了一封書, 你直至瓦橋三關, 說與六郎孩兒。 若有明白的聖旨, 著他下關來; 若無明白聖旨, 著他休下關來。 小心在意者。 【賺煞】若不除得那昧心賊, 依舊把俺那門樓蓋, 則除非把俺楊家姓改! 他則待賺俺孩兒尋罪責, 則今朝將你個都管親差。 這書上已明開, 休的胡猜, 就兒裡關連著大利害。 雖則是被那廝搶白, 囑付孩兒寧奈, 休得要誤軍機私下禁關來。 第二折雄鎮三關二十秋, 番兵不敢犯白溝。 父兄為國行忠孝, 敕賜清風無佞樓。 某姓楊名延景。 字彥明, 祖貫河東人氏。 父親是金刀教手無敵大總管楊令公, 母親佘太君。 所生俺弟兄七個, 乃是平、定、光、昭、朗、景、嗣, 某居第六。 鎮守著三關。 是那三關? 是梁州遂城關、霸州益津關、雄州瓦橋關, 此乃三關。 某受六使之職。 是那六使? 邊關裡外點檢使、界河兩岸巡綽使、關西五路廉訪使、淮浙兩場催運使、豳汾二州防禦使、河北三十六處救應使, 此乃六使之職。 叵奈北番韓延壽無禮, 自與某交鋒, 不曾得某半根兒拆箭。 我手下有火結義兄弟, 自岳勝、孟良而下, 共總二十四員掛印指揮使。 也不是我褒獎他, 真個出來的都一個個精通武藝, 善曉兵機。 冠簪金獬豸, 甲掛錦唐猊。 廝琅琅弓上箭, 撲刺刺馬攢蹄。 忘生捨死安邦將, 大膽雄心敢戰兒。 某今日在元帥府升悵。 令人, 轅門外倘有報緊急軍情者, 報復咱家知道。 老漢是楊令公家老院公的便是。 因為謝金吾拆毀清風無佞樓, 將老夫人推上階基, 跌破了頭。 老夫人的言語, 將著書呈, 直至三關見六郎哥哥走一遭去。 說話中間可早來到也。 把轅門的, 報與元帥得知, 有老院公在於門首。 著他過來。 著過去, 老漢有緊急事來見你哩。 院公, 你來有何緊急事? 元帥, 有老夫人的書呈在此, 你是看咱。 將書來我看。 母親太君寄書與六郎孩兒:今有王樞密令女婿謝金吾, 拆毀清風無佞樓, 又將老身推下階基, 跌破了我頭, 好生煩惱, 著你知道。 雖然如此, 邊關重地, 如無明白聖旨, 是必休念老身, 私下關來, 反墮王樞密奸計。 你緊記者。 院公, 你吃了飯先回拜上太君, 好好將息咱。 我自有個道理。 老漢不敢久停久住, 回老夫人話走一遭去。 傳送書呈便轉身。 路遙不敢避辛勤。 願借順風吹的去, 一日回家見太君。 我如今要私下三關, 看母親去, 爭奈不敢擅離信地。 此恨痛入骨髓, 不可不報。 待我慢慢尋思一個計策來。 令人, 緊把著帳門者。 鎮守三關為好漢, 殺的番兵沒逃竄。 軍前陣後敢當先, 則我是虎頭魚眼焦光贊。 某焦贊是也, 適才巡邊回來, 見哥哥去。 令人, 報復去, 道有焦贊下馬也。 喏, 報的元帥得知, 有焦贊來了也。 著他過來。 著過去。 哥哥, 焦贊巡邊無事, 特來回話。 兄弟, 既然無事, 你回去。 您兄弟知道, 往常時見我來, 便歡天喜地, 今日見我來, 甚是煩惱。 我也不去, 我則在這裡聽他說甚麼。 焦贊去了也。 我是再看這書咱:母親太君寄書與六郎知道, 今有王樞密令女婿謝金吾, 拆毀了清風無佞樓, 又將老身推下階基。 將我頭來跌破了, 著你知道。 原來哥哥有這般煩惱! 叵奈王樞密無禮, 拆毀了清風無佞樓, 又將太君的頭都跌破了。 比及哥哥要回去, 我先到京城, 將他一家老小, 誅盡殺絕, 與哥哥報仇, 走一遭去來, 可不好也! 雖則是接境西番, 險隘處自有巡攔。 岳排軍緊守營寨, 我瞞六郎先下三關。 嗨, 似此仇恨, 何日得報? 我要私下三關去, 爭奈眾將無人掌領。 此事不好洩漏, 若被焦贊知道怎了? 則除是這等。 令人, 與我喚將岳勝、孟良來者。 岳勝、孟良安在? 赤心一片佐皇朝, 日夜巡邊不憚勞。 隨你番兵三百萬, 著誰當咱岳家刀。 某乃雙刀岳勝是也, 佐於楊景麾下為將。 正在演武場中, 操練軍卒。 有哥哥呼喚, 不知甚事, 須索去走一遭。 令人, 報復去, 道有岳勝下馬也。 報的元帥得知, 有岳勝來了也。 著他過來。 著過去。 哥哥, 喚您兄弟有甚事? 且一壁有者。 兩軍相對堵, 三通催戰鼓。 則我身背火葫蘆, 肩擔蘸金斧。 某乃加山孟良是也, 佐於楊六郎麾下為指揮使之職。 恰才哥哥呼喚, 不知有甚事, 須索走一遭去。 令人, 報復去, 有孟良下馬也。 報的元帥得知, 有孟良來了也。 著他過來。 著過去哥哥, 喚您兄弟那廂使用? 喚您兩個來, 別無甚事。 今有王樞密令他女婿謝金吾, 拆了俺楊家府清風無佞樓, 將老母推下階基, 跌破了頭。 我要私下三關, 探望母親走一遭去。 岳勝兄弟, 你掌領著眾將, 緊守營寨, 提備番兵。 只說某抱病, 一時不能即出。 眾將不許一人跟隨, 某星夜一人一騎, 私下三關看母親走一遭去。 驟征馬宛星夜奔還, 眾將校休離營盤。 若不為太君跌壞, 我楊景也怎敢的私下三關。 哥哥去了也。 孟家兄弟, 我奉哥哥將令, 著我緊守營寨, 著你整搠軍馬, 巡綽各邊, 堤備番寇, 等哥哥回來。 小心在意, 休違誤者。 哥哥放心, 我自理會得。 元戎早晚便回還, 整搠兵戈不暫閒。 但得巡邊留我在, 番兵誰敢向南看。 自家焦贊。 有哥哥私下關來, 探望老母。 我在這城門外守著, 只等他過來呵, 我和他說知。 這早晚敢待來也。 某楊景, 瞞著眾將, 離了三關。 到這城門外, 再等一等, 人眼黑些, 好進城去。 哥哥, 你那裡去? 兄弟, 你那裡去? 哥哥, 我知道多時了。 我與哥哥做個護臂, 咱同共入城, 探母親去。 兄弟, 既然你知道了, 不要大驚小怪的。 咱弟兄二人, 探望母親去。 兄弟, 你平日性子粗糙, 此事干係斫頭的罪犯, 一些兒洩漏不得。 只等黃昏時候入城, 兄弟跟著我去來。 叵奈王樞密, 好生無禮, 拆毀了我家清風無佞樓。 老身再三阻當不住, 倒將我推下階基, 跌碎了這頭, 看看至死。 老身差院公去說與六郎知道, 著他不要回來。 只等院公到時。 才見分曉也呵。 【南呂】【一枝花】這兩日氣的我悶悶的眠, 害得我懨懨的臥。 把功臣生割捨, 縱賊子放乖潑。 天理如何! 著細作都瞞過, 聖人前寵用他。 現放著中書省鼎鼐調和, 樞密院將邊關事領掇。 【梁州第七】都是這兩賴子調度的軍馬, 你可甚麼一管筆判斷山河! 痛煞煞這幾日難挨過。 不聽的做夜市的炒鬧, 爭地鋪的攙奪。 經商客旅, 買賣無多。 往常時這清風樓前後屯合, 到今日冷清清只一片空闊。 不見了祥雲罩碧瓦丹甍, 不見了曉日映珠簾繡幕, 不見了香霧鎖畫戟雕戈。 那廝敢胡為, 亂做。 把先皇聖旨不怕些兒個, 平白地闖出這場禍。 送的我倒枕著床沒奈何, 拆的來做不得存活。 孩兒每, 我待睡些兒, 早關上門者。 某乃楊景是也。 入的城來, 不見了焦贊。 來到府門首, 我且輕的擊著。 開門來。 是誰喚門來? 是您哥哥。 我開開這門, 原來是六郎哥哥來家了也。 妹子報與母親說, 您哥哥來了也。 我報與母親去。 這早晚誰在門首裡? 母親, 是六郎哥哥來了也。 著孩兒進來。 孩兒也, 你這一來是請旨的麼? 母親, 您孩兒一見了書, 就恨不得飛到家來看我母親, 怎麼還有工夫去請聖旨? 是瞞著眾將, 私自回來的。 孩兒, 你不曾請旨, 私下關來, 敢不中麼? 【牧羊關】我急使的人攔當, 你慌來家做甚麼? 你敢跳不出這地網天羅, 他則待賺離了邊關, 羅織你些罪過。 您孩兒只因謝金吾把母親的頭跌破了來。 他、他、他, 又不曾將我頭跌破, 又不曾將我廝揪撮。 因拆門樓得了些腌臢氣, 這幾日才較可。 母親, 待孩兒是看咱。 兀的不氣殺我也! 六郎, 你甦醒者。 【罵玉郎】我則見階直下氣倒忙扶坐, 我這裡慌摟定緊收撮。 則聽的喝嘍嘍口內潮涎唾, 我與你搖臂膊, 揪耳朵高聲和。 【感皇恩】呀, 叫一聲楊景哥哥, 直恁的叫不回他。 我這裡掐人中, 七娘子揪頭髮, 一家兒鬧喧聒。 不爭你沉沉不醒, 撇下了即世的婆婆。 卻教俺怎支持, 怎發付, 怎結末! 那王樞密呵, 【採茶歌】怕不的平地起干戈, 直趕上馬嵬坡, 倘若有些好歹呵, 你可便著誰人搭救宋山河。 世不曾來家愁殺我, 你也心兒裡精細不風魔。 這父母之仇, 幾時得報? 活活的氣殺孩兒也。 孩兒, 我一家兒只靠的你。 可便回三關去, 不要在這裡惹出禍來。 奉母親的命, 孩兒不敢有違, 只今晚便回三關去也。 若再有甚麼緊急事, 著八娘子稍書來, 報您孩兒知道。 孩兒, 我且問你咱, 【哭皇天】那軍情事非輕可, 不知你曾引的人來也獨自個? 母親, 您孩兒同焦贊兄弟來也。 焦贊孩兒在那裡? 著孩兒家裡來波。 入城來不見了也。 你道他入城時不見了, 因甚的不尋地? 他從來有些兒、有些兒撒潑。 他若是見說拆毀咱樓閣, 他若是見說跌損咱肩窩。 怕不就掇起他不騰騰那殺人心、殺人心如烈火, 怎還顧別人的利害, 自己的死活。 那焦讚好個殺人放火的性兒, 多咱要做下來了, 這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哩。 【烏夜啼】哎, 還說甚惡人自有惡人磨, 這都是你自惹的風波。 那賊也正掌著威權大, 但有攙搓, 誰與兜羅? 孩兒, 你也不要顧他了, 你只便回三關上去, 免墮賊臣之手。 母親, 您孩兒便去。 孩兒, 你且坐著, 聽上衙更鼓, 這早晚幾更了? 是二更過了。 聽漏沉沉才勾二更過, 意懸懸盼不到來日個。 你且暫歇波, 權時坐, 一來是鞍馬上睏倦, 二來是腹內煩渴。 早雞鳴了也。 孩兒, 你不可久停久住, 便索趕早出城, 回三關去。 小心在意者。 母親好將息, 您孩兒辭了母親便去也。 【尾聲】只等的雞鳴便去休擔閣, 兒也, 你若得飛出城門便是你一命脫, 我少不的到聖人前自言破。 怕只怕王樞密的刻薄, 百般的將你個楊六郎摧挫, 兒也, 你只自奔你的前程顧甚我。 辭過了母親, 須索往三關去也。 夤夜裡回到家庭, 天未曉又待登程。 能盡的忠不盡孝, 生忿子苦痛傷情。 甚麼人? 兀的不是楊景, 快拿住者。 執縛定了, 見樞密大人去來。 街坊鄰舍, 與我母親前報知, 說王樞密拿我楊六郎往法場上去了。 母親, 則被你痛殺我也。 第三折自家謝金吾。 從拆了清風無佞樓回來, 這幾日只管眼跳。 常言道眼睛跳, 悔氣到。 難道有甚悔氣到的我家裡? 梅香, 且安排酒來, 等我吃幾杯咱。 某焦贊, 和六郎哥哥私下三關。 天色已晚, 入的城來。 便好道君子報冤, 且歇三年。 只我老焦這一個急性, 莫說三年, 便是一夜也等不得。 叵奈王樞密、謝金吾無禮, 我打聽得這個宅子, 便是謝金吾住宅。 我先殺了謝金吾滿門良賤, 然後殺王樞密去。 我聽上衙更鼓咱, 三更前後也。 我跳過這牆來, 我來到這後花園中, 我是聽咱。 這早晚衙內還在那裡口床酒, 如今也該睡了, 我前後執料去咱。 貓兒, 貓兒, 兀那妮子休走, 吃我一刀。 則這個便是謝金吾的臥房, 我蹅開門來。 我殺了謝金吾, 並家眷一十七口也。 我這等去了, 不為好漢。 我立不更名, 坐不改姓。 待我割下一幅衣衫, 就血泊裡蘸著鮮血, 寫著四句詩在那白粉壁上。 多來少去關西漢, 殺人放火曾經慣。 一十七口誰殺來, 六郎手下焦光贊。 你看這詩, 恰像硃筆寫的, 可不寫的好。 一不做, 二不休, 殺了謝金吾, 再殺那王樞密去。 跳過那牆來, 是甚麼人? 拿住。 這不是焦贊? 執縛定了, 報樞密大人去。 馬到旗開處處平, 臨軍對陣辨輸贏。 掌管番兵都領袖, 塞北英雄第一名。 某乃番將韓延壽是也, 見為都總管大將之職。 某手下有雄兵百萬, 戰將千員, 長與大宋相持, 不能取勝, 可是為何? 只為南朝有一大將, 乃是楊六郎。 此人十分英雄, 久鎮河北之地, 使俺番兵不能侵其境界。 今奉太后之命。 俺這裡有一人, 乃是賀驢兒。 此人深通六番文書, 著他到南朝陰為細作, 改名王欽若。 他若是得志於中原, 與俺家做個裡合外應。 恐怕他貪戀中原富貴, 忘俺契丹之恩, 去他左腳板下, 硃砂刺賀驢兒三字。 果然他到的南朝, 直做到樞密之職。 上馬管軍, 下馬管民, 好生權勢。 不想他背義忘恩, 更待干罷! 我纍纍的著細作去到南朝見那賀驢兒, 至今不見回信。 我如今再著一個能幹的人, 持書一封見他去。 書呈已寫下了也。 兀那小番, 你則今日為細作, 直至京師, 見王樞密去。 關口上小心在意, 堤備官軍, 休教楊六郎知道。 則今日你便去。 不避風霜道路寒, 假裝探馬入邊關。 若能投見王樞密, 不得回書莫便還。 自家韓延壽帳下小番, 奉俺元帥將令, 差我往南朝見王樞密去。 我來到這半山之中, 迷蹤失路, 不知往那裡去。 遠遠的官軍來也, 我且躲在這裡。 某孟良是也。 遠遠的一個番軍, 小校, 與我拿住者。 兀那番軍, 你往那裡去? 從實的說。 你若不說, 小校, 拿我那斧來, 待我劈下那顆驢頭。 老爺休砍, 我死了著那一個送書哩。 將書來我看, 這廝正是細作。 則今日與岳勝哥哥說知, 將這廝綁縛了, 直到京師, 見聖人去來。 恨小非君子, 無毒不丈夫。 叵奈楊景無禮, 他私下三關, 擅離信地, 夤夜將謝金吾良賤一十七口, 盡行殺壞。 我已曾著人拿住楊景、焦贊兩個。 正是飛蛾投火, 不怕他不死在手裡。 但那楊景是一個郡馬, 怎好就是這等自做主張, 將他只一刀哈喇了。 倘或他郡主入朝, 來稱冤叫屈, 可不我倒要與他打官司? 如今朦朧奏過聖人, 將他兩個押赴市曹殺壞了, 以絕後患。 我就自做監斬官, 來到這角頭上鬧市中。 左右那裡, 喚劊子手, 將那兩個賊犯綁將過來。 行動些, 時辰到了。 兄弟, 你送了我也。 兀那楊景、焦贊, 你擅離信地, 私下三關, 無故殺壞謝金吾一門十七口良賤, 你知罪麼? 著誰人救我咱? 刀斧手, 到午時三刻, 疾忙下手者。 理會的。 朝登黃金殿, 暮宿宰臣家。 饑餐御廚飯, 渴飲翰林茶。 老身長國姑是也。 今因我女婿楊六郎, 不合擅離信地, 私下禁關, 帶領了焦贊到京, 殺壞了謝金吾一十七口家屬。 王樞密在聖人前朦朧奏過, 建起法場, 他親為監斬官, 眼見兩個孩兒沒那活的人也。 老身不免領著手下幾個親隨, 劫法場走一遭去也呵。 【越調】【斗鵪鶉】我看那赴法的孩兒, 則待搭救俺女婿。 今日個郡馬當刑, 暢好是君皇下的。 臣宰每不勸諫留人, 直等到午時三刻, 聽的那一聲叫下手只。 可不道一將難求, 千軍易得。 【紫花兒序】唬的我急煎煎心如刀攪, 痛殺殺腹若錐剜, 撲簌簌淚似扒推。 刀斧手且住者, 不知是那個皇親國戚來了也。 等他過去了, 才好殺人那。 我道是誰, 原來是楊六郎丈母長國姑。 我若是尊敬他, 必然要我留人, 再奏天子, 可不那楊六郎一定饒了? 我則把法度利害與他說, 怕做甚麼! 我是東廳樞密使, 他又不敢惹我。 國姑到此有甚麼事? 我無事也不來。 送長休飯著俺這女婿再休思想, 永別酒和俺這女婿從此分離, 這的是聖旨哩。 誰敢把皇旨輕違。 國姑, 良吏不管月局, 貴人不踏險地。 這個所在, 便不來也罷。 這殺場上不關親因何來到這裡? 是、是、是, 是殺場上, 國姑且請回咱。 他兩三番把咱支對, 你怎麼信口胡噴, 搶白的我臉上無皮。 哎, 我王樞密幾曾搶白來也? 只是好勸你, 這法場上不是國姑來處。 想那楊家父子, 有甚麼功勞? 正旦雲你那裡知道, 他家沒的功勞, 倒是你有功勞來? 【金蕉葉】則這滿京城百姓每盡知, 你與俺大宋朝出甚麼氣力? 提起他父子每端的痛悲, 一輩輩於家為國。 楊景便也罷, 想他父親楊業, 沒本事死了陣上, 這也是有功勞的? 【寨兒令】他、他、他, 也則為俺趙社稷, 甘心兒撞倒在李陵碑, 便死也不將他名節毀。 他也曾斬將搴旗, 耀武揚威, 普天下那一個不識的他是楊無敵。 想他哥哥楊五郎, 削髮為僧, 這等怕死, 也是有功勞的? 【篇】你道是楊和尚破天陣吃了些虧, 卻不道救銅台是靠著伊誰。 他兄弟在沙場上苦戰爭, 刀尖上博功績。 怎、怎、怎著他雲陽市, 赴這個好筵席。 事做到這裡, 怕他怎麼? 我是東廳樞密使, 他也不敢惹我。 國姑, 據楊景犯下的罪名, 叫做一人造反, 九族遭誅。 國姑你倒要來救那罪人, 敢是你女娘家不曾看王法哩。 我這兩個孩兒, 當日有功, 今日有罪, 也合將功折罪。 王樞密, 你則是看我國姑面上。 將兩個孩兒饒過者。 這國姑好會做大也。 我要殺的人, 只說看國姑的面皮, 我的面皮可著狗吃了? 你罵誰哩, 你饒便饒, 不饒便罷, 你怎生罵我? 我歹殺波是東廳樞密使。 你便做著東廳樞密使來, 想你當初不得志時, 提著個灰罐兒, 賣詩寫狀, 那早晚也是東廳樞密使來? 這個國姑, 越饒著越逞, 道我不得志時, 提著個灰罐兒, 賣詩寫狀。 你家父祖, 當初不得志時, 游關西五路, 也曾挺著脖子, 拽傘車兒來。 這廝好無禮也。 【鬼三台】百姓每都聽得, 王樞密這奸賊, 敢和咱鬥嘴。 直恁般無上下失尊卑, 我如今問你, 問你個罵皇親的罪過該甚的? 我罵了一個老婆子, 有甚的罪過? 可是你掌朝綱的王法也不識。 常言道莫說他人, 先輸了自己。 我是東廳樞密使, 你也不該毀罵大臣麼。 是我罵來, 是我罵來。 【調笑令】你道是, 樞密罵不的, 是我罵你這改姓更名漏面賊。 蕭太后使你為奸細, 幾年間將帝主明欺, 你道我不知道你哩。 則那賀驢兒小名須是你。 那裡是甚麼賀驢兒? 我是王欽若。 噤聲, 那壁姓賀, 這壁姓王。 可不的山河易改, 本姓難移。 你這賊可知道我家奉的聖旨麼? 覷一覷剜了眼睛, 指一指剁了手腕。 【雪裡梅】剜眼睛便挑剔, 剁手足自收拾。 俺府裡的親隨那裡? 你與我扭開了長枷, 將六郎扶起, 喚左右快疾。 母親休打他, 則怕不中麼。 【禿廝兒】不恁的如何救你, 不打死不算忠直, 我今番下手也則是遲。 我和你廝扯定, 入宮闈去見官裡。 我是東廳樞密使, 國家大臣, 你怎的我! 【聖藥王】遮莫你有勢力, 有職位, 到底是我天朝部下潑奴婢。 我可也不怕你, 不懼你, 我須是天潢支派沒猜疑, 來、來、來, 我敢和你做頭抵。 我那裡認的你這國姑? 你先皇潛龍時, 販油傘游關西五路, 都不曾有偌多親眷, 今日這個也親, 那個也親。 你家姓柴, 官裡姓趙, 胡姑姑假姨姨, 可是甚麼親眷? 兀那廝, 你聽著, 我是太祖皇帝的妹妹, 太宗皇帝的姐姐, 真宗皇帝的姑姑, 柴駙馬的渾家, 杜太后的閨女, 柴世宗皇帝的媳婦, 你偏不認的我! 【麻郎兒】俺柴家托孤讓位, 俺趙家受禪登甚。 這都是一門親戚, 須不比重山認義。 【篇】俺大哥開天立極, 俺二哥繼體垂衣。 今皇帝是俺嫡堂叔侄, 先皇帝是俺同胞的那姊妹。 【慶元貞】俺本是深宮內苑帝王姬, 如今在瓊樓朱邸做貴臣妻。 家藏著丹書鐵券有光輝, 你這賊不知, 那個知? 怎將俺做的胡姑姑也假姨姨。 你為楊六郎, 只管罵我。 楊景私下三關, 焦贊擅殺謝金吾一十七口, 合該誅殺。 你怎敢劫了法場, 我結紐了你見聖人去來! 兀那兩街百姓都聽者, 他在這法場上, 罵了我也罷。 只到朝中, 剝了他朝靴, 看他腳底板上刺著兩行硃砂字道:賀驢兒寧反南朝, 不背北番。 這難道是我妝誣他的? 【收尾】則他這賀驢兒小名怎許長瞞昧, 現放著腳板上兩行兒硃砂字跡。 到來日我一星星奏與君王, 不到得輕輕的索放了你。 嗨, 我欲殺壞了楊六郎、焦贊兩人, 剪草除根。 誰想被國姑劫了法場, 放了這兩個, 似此怎了? 只除先去奏過聖人, 少不的連這國姑也斷送我老王手裡。 可奈潑婆娘, 公然劫法場。 我今須面聖, 先下手為強。 第四折下宮殿頭官是也。 今因楊景、焦贊, 私下三關, 擅殺謝金吾, 聖人命王樞密監斬二人, 可怎生不見回話? 令人, 朝門外覷者, 若來時報俺知道。 自家王樞密, 奉聖人的命, 親為監斬官, 建起法場, 殺那楊景、焦贊兩個, 不想長國姑劫了法場。 我今不敢隱諱, 去見聖人, 奏知此事。 早已來到朝門內了也。 大人可憐見, 長國姑欺負殺我也。 他又劫了法場, 毀了聖旨。 大人須與我轉奏者。 既然這等, 下官即當替你轉達天聽, 不須煩惱。 這廝每好無禮也呵。 【雙調】【新水令】我須是真宗皇帝老姑姑, 這賊呵誰根前你來我去。 將皇親廝譭謗, 將大將廝虧圖。 我和你直叩青蒲, 揀著那愛處做。 長國姑, 你怎麼毆打王樞密, 於禮不合麼。 大人聽我說一遍波。 你是說, 我聽咱。 【甜水令】只見那孩兒每鬧鬧嚷嚷, 聒聒焦焦, 簇捧著法場前去。 這法場上, 你也不該去麼。 我是他親丈母, 怎不要去送碗長休飯, 遞杯兒永別酒那? 我須是割不斷的緊親屬, 因此上熬一片痛苦心腸, 忍一點淒惶眼淚, 陪一句哀求言語, 做殺卑伏。 長國姑, 你為女婿的情分, 這般伏低做小, 那王框密卻怎麼? 【折桂令】那一個王樞密氣昂昂腆著胸脯, 納胯妝, 使盡些官府。 他道我兩家同坐, 一人造反, 九族全除。 大人那, 王樞密罵我來。 你是長國姑, 他怎生的罵來? 他罵俺先皇曾游關西五路, 挺著脖子, 拽傘車兒哩。 他不合毀罵俺先皇上祖, 也曾的把馬推車。 那廝不識來疏, 不辨賢愚, 一剷的殘害忠良, 抵多少指斥鑾輿。 楊景擅離信地, 私下三關, 焦贊殺死謝金吾家一十七口, 都是他自犯出來罪過, 須不是王樞密屈陷他的。 【喬牌兒】便不合離邊關到帝都, 便不合將謝家十七口一時屠。 則俺個官家怎不看功勞簿, 縱有那彌天罪也准贖。 長國姑, 你說將功折罪也是。 只可惜來遲了, 被王樞密先奏過聖人, 說你劫了法場, 毀了詔書, 毆辱大臣? 龍顏大怒著哩。 【水仙子】哎, 他道俺劫法場擅放了御囚徒, 又道俺恃皇親毀詔書, 又道俺毆大臣激的天顏怒。 長國姑, 你也枉做一場, 那楊景、焦贊, 到底饒不得這死罪哩。 要鳴冤何處所, 可不的屈殺無辜。 既然是饒不的那孩兒命, 我也便何顏號國姑, 拚納下這雪白頭顱。 住、住、住, 待我與你再奏官裡, 不要這等做性命著。 自家孟良, 早來到朝門之外。 令人, 報復去, 道孟良到來, 有緊急軍情事。 喏, 報的大人得知, 有孟良在於門外。 著他過來。 著過去。 報的大人得知, 孟良拿得一番軍, 他說是韓延壽的細作, 稍書一封, 送與王樞密的。 我拿將來, 要面見聖人, 當朝勘問。 煩大人即便轉達。 拿過那廝來。 我是韓延壽差的, 單要見王樞密來。 這等, 顯見的王樞密果有反叛之心。 令人, 拿下王樞密者。 左腳板上, 委實有賀驢兒三字。 大人你才不說來? 我說甚麼來? 【側磚兒】你道我平白地把得人, 把得人來加凌辱, 這公事眼看虛實定何如? 撇起個瓦兒在半空裡怎住? 須不是我皇姑的廝贓誣。 【竹枝歌】你道他久在天朝不負初, 你道我妄指他做番臣無證處, 可怎生搜出那紙文書? 反叛的是王樞密, 細作是謝金吾。 這兩個無徒, 今日裡合天誅。 奉聖人的命, 長國姑以下, 都向闕跪者, 聽我下斷。 此樁事久屈無伸, 到今日才得明分。 謝金吾假傳聖語, 背地裡嫉妒元勳。 清風樓三朝敕建, 拆毀做一片灰塵。 更無端行兇逞勢, 跌損了佘太夫人。 倚恃著東廳樞密, 他本是叛國奸臣。 通反書一時敗露, 枉十年金紫榮身。 上木驢凌遲碎剮, 顯見的王法無親。 楊六郎合門忠孝, 焦光贊俠氣超群。 皆是我天朝名將, 加服色並賜麒麟。 長國姑除邪去害, 保忠良重鎮關津。 也論功增封食邑, 共皇家萬古長春。 【清江引】謝得當今聖明主, 不受奸臣誤。 把清風樓重建一層來, 著楊六郎元鎮三關去, 直把宋江山扶持到萬萬古。 題目楊六使私下瓦橋關正名謝金吾詐拆清風府
作者:關漢卿
楔子白髮刁騷兩鬢侵, 老來灰燼少年心。 等閒贏得食天祿, 但得身安抵萬金。 老夫姓寇, 名准, 字平仲, 官封萊國公之職。 方今聖人在位, 八方無事, 四海晏然。 當今明主要大開學校, 選用賢良, 每三年開放一遭舉場。 今以聖主仁慈寬厚, 一年開放一遭舉場, 天下秀士都來應舉求官。 今奉聖人的命, 怕有那山間林下, 隱跡埋名, 懷才抱德, 閉戶讀書不肯求進的, 聖人著老夫五南路上採訪賢士走一遭去。 調和鼎鼐理陰陽, 萬里江山屬大邦。 天下文章齊仰賀, 他都待赤心報國盡忠良。 則今日收拾了琴劍書箱, 上朝求官應舉, 走一遭去。 "一舉首登龍虎榜, 十年身到鳳凰池。 "第一折母親, 自從大哥上朝求官應舉去也, 母親每夜燒這夜香, 不知為何也? 大哥求官應舉去了, 必然為官也。 我每夜燒一位香, 您那裡知道也。 我"不求金玉重重貴, 只願兒孫個個賢"。 【仙呂】【點降唇】我為甚每夜燒香? 博一個子孫興旺。 天將傍, 非是我誇強, 我則待將《禮記》、《詩》、《書》講。 母親, 大哥這一去, 憑著他那七言詩、八韻賦, 必然為官也。 【混江龍】才能謙讓祖先賢, 承教化, 立三綱, 稟"仁義禮智", 習"恭儉溫良"。 定萬代規模遵孔聖, 論一生學業好文章。 《周易》道謙謙君子, 後天教起此文章。 《毛詩》雲《國風》《雅》《頌, 《關雎》雲大道揚揚。 《春秋》說素常之德, 訪堯舜夏禹商湯。 《周禮》行儒風典雅, 正衣冠環珮鏘鏘。 《中庸》作明乎天理, 性與道萬代傳揚《大學》功在明明德, 能齊家治國安邦。 《論語》是聖賢作譜, 《禮記》善問答行藏。 《孟子》養浩然之氣, 傳正道暗助王綱。 學儒業, 守燈窗, 望一舉, 把名揚。 袍袖惹, 桂花香, 瓊林實, 飲霞觴。 親奪的, 狀元郎, 威凜凜, 志昂昂。 則他那一身榮顯可便萬人知, 抵多少五陵豪氣三千丈! 有一日腰金衣紫, 孩兒每也, 休忘了那琴劍書箱。 三哥, 門首覷者, 看有甚麼人來? 我門首覷者, 看有甚麼人來。 自家報登科的便是。 如今有陳大官人得了頭名狀元, 報登科記走一道去。 可早來到也。 陳三哥支揖哩! 有甚麼話說? 有家裡大哥得了頭名狀元, 小人特來報喜。 三哥與家中老母說一聲兒。 怎麼? 俺大哥做了官也, 你認的是著? 正是大哥。 你則在這裡, 我報復母親去。 母親, 大廝得了官也, 有報登科記的在門首。 與那報登科記的二兩銀子者。 理會的。 報登科記的, 與你二兩銀子, 你去罷。 多謝了三哥, 我去也。 志氣凌雲徹碧霄, 攀簷折桂顯英豪。 昨夜布衣猶在體, 誰想念朝換紫袍! 小官陳良資是也。 自到帝都闕下, 攛過文華手卷, 日不移影, 應對百篇, 得了頭名狀元。 借宰相頭答, 誇官三日。 來到門首也, 左右接了馬者! 三兄弟, 您哥哥得了頭名狀元也, 你報復母親去。 大哥, 你得了官也。 我和你有個比喻:似那搶風揚谷, 你這等秕者先行; 瓶內釃茶, 俺這濃者在後。 兄弟, 你報復母親去。 我報復去。 母親, 賀萬千之喜! 大哥得了官也, 見在門首哩。 好、好、好, 著孩兒過來。 理會的。 大哥, 母親著你過去哩。 母親, 您孩兒得了頭名狀元也。 不枉了好兒也! 二兄弟, 您哥哥得了頭名狀元也。 哥哥喜得美除也。 三兄弟, 你哥哥得了頭名狀元也。 你看他波, 三兄弟, 我得了官拜你, 怎生不還我禮? 我待回禮來, 我的文章可高似你! 若不是母親嚴教, 您孩兒豈有今日也! 【油葫蘆】俺孩兒一舉登科赴選場。 則是你那學藝廣, 把群儒一掃盡伏降。 您端的似鯤鵬得志秋雲長, 您端的似魚龍變化春雷響。 母親, 您孩兒受十年苦苦孜孜, 博一任歡歡喜喜也。 大哥, 則是你才藝高, 學藝廣, 可正是禹門三月桃花浪, 俺孩兒他平奪得一個狀元郎! "十年窗下無人問, 一舉成名天下知"也。 【天下樂】則他那馬頭前朱衣列兩行, 著人談揚, 在這滿四方。 可正是靈椿老盡丹桂芳, 您可也不辱沒你爺, 您可也不辱沒你娘。 好兒也, 三兄弟是好壯志也。 母親認的是著? 好兒也, 不枉了! 可正是男兒得志秋, 他在那馬兒上倒大來風流。 你看三兄弟, 他見了母親, 可怎生不下馬來? 大哥, 敢不是三兄弟麼? 孩兒, 你下馬來波! 這個婆婆兒好要便宜也! 我這裡聽言罷, 教我緊低了頭, 唬的我魂魄可便悠悠。 兀那婆婆兒, 你休錯認了小官也! 【菩薩梁州】則被這氣堵住咽喉, 眉頭兒忔皺, 身軀兒倒扭。 好著我羞答答的不敢抬頭, 淚汪汪雙目再凝眸, 孜孜的覷了空低首。 敢問那壁狀元姓甚名誰? 今春頭名狀元, 我是王拱辰。 低低的問了牢緘口, 悶無語, 自僝僽。 老身向官人行無去瞅, 孩兒每, 您說一聲兒波, 倒大來慚羞。 哥哥, 看母親。 大哥, 既是狀元, 請下馬來。 理會的。 狀元請下馬來, 狀元堂上飲了狀元酒回去。 左右, 接了馬者理會的。 適間老母衝撞著狀元, 是必休怪也。 適間小官馬頭前衝撞著那壁狀元的老母, 是必寬恕咱。 狀元有請! 適間小官馬頭前衝撞著老母。 是必恕罪也。 恰才老身為何錯認了那壁狀元:老身家中有三個孩兒, 都去應舉去了; 兩個孩兒得了狀元回來, 則有三哥不曾回來。 恰才是那報登科記的差報了也。 那壁狀元是必休怪咱。 小官不敢。 適間老母衝撞, 休怪。 不敢。 自家報登科記的。 有陳婆婆第三個孩兒, 得了今春頭名狀元, 我報登科記走一遭去。 可早來到門首也。 大官人, 三官人得了今春頭名狀元, 小人特來報喜。 你則在這裡, 我報復母親去。 母親, 三兄弟得了今春頭名狀元也, 有報登科記的在門前。 與他十兩銀子。 理會的。 與你十兩銀子。 謝了官人! 小人回去也。 小心下路。 要做狀元有甚麼難處! 下頭穿了衣服, 便是狀元。 今日得了頭名狀元, 擺開頭答, 慢慢的行。 大哥、二哥、女婿, 咱都去接待孩兒去來。 俺跟著母親接兄弟去來。 【普天樂】圪蹬蹬的馬兒騎, 急颭颭的三簷傘低; 我這裡忙呼左右:疾快收拾! 祗候人, 接了馬者! 牢墜鐙。 三末雲母親來了也! 他見我便慌下馬。 祗候人擺開者! 他那裡躬身立。 母親, 您孩兒得了官也, 就這裡拜母親幾拜。 我見他展腳舒腰忙施禮。 做哭科, 唱險些兒俺子母每分離! 若不是母親嚴教, 豈得今日為官? 你為官呵, 你孝順似那王祥臥冰, 你恰似伯俞泣仗。 哎, 兒也, 你勝強如兀那老萊子哎斑衣。 大哥、二哥, 我不拜你, 我的文章高似你。 母親, 您孩兒往西產綿州過, 那裡父老送與我一段孩兒錦, 將來與母親做衣服穿。 大哥, 將的去估價行裡, 看值多少錢鈔? 估價值多少? 母親, 價值千貫。 辱子! 未曾為官, 可早先受民財, 躺著, 須當痛決! 兄弟。 為你受了孩兒錦, 母親著你躺著, 要打你哩! 母親要打我, 番番不曾靜扮。 母親打的金魚墜地也! 有寇萊公大人有請。 不妨事, 我見大人, 自有說的話。 下次小的每, 與我備馬者! 孩兒休備馬, 輛起兜轎, 著四個孩兒抬著老身, 我親見大人去來。 【啄木魚煞】咱人這青春有限不再來, 金榜無名誓不歸, 得志也休把陞遷看的容易。 古人詩內, 則你那文高休笑狀元低。 第四折三千禮樂唐虞治, 萬卷詩書孔孟傳。 老夫寇萊公是也。 奉聖人的命, 開放舉場。 今有頭名狀元是陳良佐, 問其緣故, 乃漢陳平之後。 他父曾為前朝相國, 早年棄世。 有母親馮氏大賢, 治家有法, 教子有方。 因陳良佐受西川孩兒錦一事, 他母親打的他金魚墜地。 聖人已知, 著我加官賜賞。 審問詳細, 著人請賢母去了, 這早晚敢待來也。 有香錢佈施些兒! 俺見大人去來。 【雙調】【新水令】雖不曾坐香車乘寶馬裊絲鞭, 我在這轎兒上倒大來穩便。 前後何曾側, 左右不曾偏。 顯得您等輩齊肩, 將名姓注翰林院。 可早來到也。 令人報復去, 道有陳婆婆同四個狀元來了也。 有陳婆婆同四個狀元來了也。 道有請。 有請! 賢母, 老夫奉聖人的命, 為您一家兒母賢子孝, 訓子有綱紀之威權, 居家有冰霜之直政, 著老夫審問其詳。 誰想賢母著四個狀元抬著兜轎, 敢於理不可麼? 大人可憐見! 休說四個孩兒抬著老身; 我昔日曾聞荷擔僧, 一頭擔母一頭經, 經向前來背卻母, 母向前來背卻經, 不免把擔橫擔定; 感得園林兩處分, 後來證果為羅漢, 尚兀自報答不的爺娘養育恩。 【水仙子】學的他那有仁有義孝連天, 使了我那無岸無邊學課錢; 甘心兒抬的我親朝見, 尚兀自我身軀兒有些睏倦。 把不住眼暈頭旋, 不覺的抬著兜轎, 雖不曾跨著駿馬宛, 尚兀自報答不的我哺乳三年! 賢母為陳良佐陞遷官位, 貪圖財利, 接受蜀錦, 有犯王條, 則合著有司定罪, 你怎生自己責罰, 打的金魚墜地那? 大人不知, 此於未曾治國, 先受民財, 辱沒先祖, 依法教訓咱! 【沽美酒】著他每按月家請著俸錢, 誰著他無明夜攢家緣? 俺家裡祖上為官累受宣, 我則怕枉教人作念, 俺一家兒得安然。 賢母, 三狀元受財一事, 未審其詳也。 【太平令】他將那孩兒錦親身托獻, 這的是苦百姓赤手空拳。 我依家法親責當面, 我著他免受那官司刑憲。 與了俺俸錢驟遷, 聖恩可便可憐, 博一個萬萬古名揚談羨。 老夫盡知也。 您一家兒望闕跪者, 聽我加官賜賞! 我親奉著當今聖旨, 便天下採訪賢士。 只因你母賢子孝, 著老夫名傳宣賜:陳婆婆賢德夫人, 陳良資翰林承旨。 陳良叟國子祭酒, 陳良佐太常博士。 王拱辰博學廣文, 加你為參知政事。 一個個列鼎重裀, 一個個腰金衣紫。 今日個待漏院賜賞封官, 慶賀這狀元堂陳母教子。 題目待漏院招賢納士正名狀元堂陳母教子